五、雨后春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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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乌衔蝉的身高像雨后春笋一样开始疯长,到了初一的时候,生长痛让他时常在梦中醒来,抓着我的手跟我撒娇说他疼。
跟他的身高一起显露出来的还有他混血儿的特征,愈发的明显起来,他的轮廓变得深邃,发色变得浅淡,眸子中的绿色也越来越深,偶尔注视着我的时候,我能从中看到一些少年独有的深情。
那是夹杂在灵动之中的深情,好像他这秒看着你的时候很爱你,但只要你一转头,他就会去爱别人。
初二那年我又被叫了家长。
当我站在办公室,老师跟我说我家孩子早恋的时候,我迷茫了,说实话吧,乌衔蝉每天的生活三点一线,家,学校,我的公司,有时候我下班晚了,他会去接我下班,我完全没看出来他有空早恋,而且他成绩相当优异,很难有时间抽空谈恋爱。
“您看是不是误会了呢?”我搓了搓手问道,“您看他的成绩也没问题啊,从哪里能看出来他在谈恋爱呢?”
“从日记里。”他的班主任义正严辞的拿出一个精美的日记本,“我们班级一直都有让孩子记日记的传统,有的孩子是随便写写,乌衔蝉呢,属于比较认真的那种,每次都有好好写。”
我接过了那本日记,随手翻开,这孩子字儿写的还挺好看,起码比我好看,我的字儿狗爬一样,这手漂亮的字儿也不知道是啥时候练的。
这日记本看起来就用了很久的样子,第一页的日期是去年刚上初中的第一天,他记录了他的开学第一天,带着期待跟向往,后面的日记也每天都在认真的记录当天做了些什么,有什么感想,我往后跳着翻了几页,到了这学期。
他在这学期开学第一天的日记里写道,经过反复确认,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我要向他而去。
年少的喜欢是这样的,带着些冲动。
“我想,每个人都有追求爱情的权利,无论他是什么年纪,对吗?”我合上了日记轻声问道,“我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而且他也没有明确的指出他所喜欢的人是谁,也没有耽误任何他的事情,老师,我认为这构不成早恋。”
“您再仔细看看呢?”老师望着我说道,“请您注意他的措辞,他说的是'他'。”
“那又怎么样呢?”我反问道,“这都什么时候了,难道我们还要控制孩子的性取向吗?老师,您应该明白,这是天生的对吗?”
“我的意思是您应该加以正确的引导。”她的语气冷淡下来,“乌衔蝉是个好孩子,也是一个很好的苗子,我不希望我的学生走这条弯路,既然您如此不在意,那我会试着考虑转告教育局,重新审查您的领养资格。”
说话之间门被撞开,乌衔蝉气喘吁吁的闯了进来,话都说不连贯的跟老师道歉,“对不起……”他平复了一下气息说道,“我,我写着玩的,我喜欢女孩子,让你们担心了。”
十四岁的年纪正是叛逆的时候,有的孩子让他道歉比杀了他还让他难以接受,乌衔蝉倒是为自己不该道歉的事儿道歉的很利索。
“不必道歉。”我也变得冷淡起来,“我会尽快为我的孩子办理转学,不碍着您的眼了,您也可以尽情去教育局投诉来审查我的资格,”
我拉着乌衔蝉往外走了两步,又停下了脚步,“您眼中的弯路未必是别人眼中的弯路,更何况,更多的事情与路无关,与走路的人有关,告辞。”
但装完这个逼我就后悔了,万一乌衔蝉不想走呢,万一他喜欢这学校呢,我怎么能一时头脑发热就帮孩子做了决定呢?
可乌衔蝉一把扣住了我的手,制止了我试图停留的脚步,带着我跑出了这学校。
“啊啊自由啦!”他边跑边喊,“要转学啦!不用在这儿了!呜呼!”
我恍惚觉得我中了圈套。
“嗯?”我眯起了眼睛,“你早就想转学了?”
他在路边的小摊上买了两个冰淇淋,一个递给我,一个自己拿着,惬意的眯起了眼睛,“这老师不怎么样,开学第一天的时候她暗示我们给她送钱,我假装没听懂,结果到现在我都坐在最后一排诶。”
“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跟我说呢?”我有点心疼,“怪不得你都不让我来给你开家长会呢。”
“这有什么好说的?”乌衔蝉看了我一眼,“那时候你正忙着换工作呢,自己饭都吃不上,哪儿有空管我呀,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坐最后一桌我也能看见的,我不是也考了第一吗?”
“你不用这么懂事的。”我低头吃冰淇淋,发现我的是双色的,他自己的是单色的,一时之间有点自责,“我们是一家人,应该互相帮助的,你太懂事儿了,有的时候我都感觉不出来你是小孩子,很容易忽略你的。”
“我本来也不是小孩子了呀。”他露出胳膊来给我看,“我都有肌肉了哦。”
“走吧。”我们坐在路边吃完了冰淇淋之后我说道,“找你巫山叔叔给你换个新学校,你成绩这么好,肯定好多学校要你呢。”
于是我们又去警察局找白巫山,他看见我的时候脸色不太好,这么说吧,自从领养了乌衔蝉,这几年每次我带乌衔蝉来,惹祸的都是我本人,这导致白巫山不是很想见到我。
我简单的提了我的诉求,他答应了,联系好人之后神神秘秘的递给我一张名片,“这回你总得去看看了吧?”
乌衔蝉上初中开始,白巫山开始热衷于给我介绍相亲对象,什么类型的都有,都被我以各种借口拒绝了,这次我求他这么大一个事儿,再不去看看,多少显得有些不给他面子。
我只好把这张名片接了。
晚上我洗完澡出来,看见乌衔蝉坐在沙发上盯着这张名片发呆,见我出来,他可怜巴巴的望向了我,“小叔叔要找男朋友了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子,这话我没法接啊。
“什么男朋友,瞎说啥呢。”我一把拿过那张卡片,胡乱塞在什么地方,不自然的舔了舔嘴唇说道,“这是你巫山叔叔给我联系的客户,对,是客户。”
“小叔叔,你知道吗?”乌衔蝉盯着我说,“你每次说谎的时候会舔一下嘴唇哦。”
我被当场拆穿,恼羞成怒,愤而暴起把他按在沙发上揉他的肚皮。
这是他还小的时候我们经常干的一件事儿,那时候他肚子软乎乎的,现在竟然有点肌肉的轮廓了,揉起来没有什么手感了。
“那就去见见呗。”他笑了一会儿说道,“小叔叔也该有个人陪了,到时候我陪你去,好不好呀?”
我点点头答应了,毫不犹豫的。
但多年以后我仍为我这一天的点头而后悔不已,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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