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我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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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之后,管平岫便在房间里换上准备好的夜行衣,熄灭烛火,他悄悄地打开窗户,身影无声无息地滑入了黑暗。
他一路走到祁璘所在客栈的后院,他之前就留意过他们住的房间,因此很轻易地就找到了祁璘的房间。
他之所以能确定信是在祁璘这里,是因为若是被楚逸秀捡到了肯定会大闹一场,而看他们的情形,并无异样,楚逸秀更是开开心心的模样。所以他才直奔祁璘的房间。
房间里没有灯火,应该是人不在,管平岫松了一口气,要是他在的话,肯定会察觉出自己的踪迹,他就要另觅机会了。
他伏在窗外听了一会,果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于是悄悄打开窗户,一个闪身就跃进了房间里面。
他只能借着窗外昏暗的光线寻找,但也应该不至于放在什么隐蔽的地方,管平岫只翻了翻他的行李,却没找到。他正在想祁璘会不会放在了身上,又觉得不可能,他没必要这么做,或者又是他扔掉了?
管平岫正在猜疑不定,忽然听见门外有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响起,赶紧往屏风后面一闪,下一刻房门已经被推开了。
楚逸秀点燃了烛火,他也是刚刚才想起祁璘那天救起管平岫的时候似乎将什么放进了怀里,他觉得祁璘那时候的表情很奇怪,越想越觉得有古怪,所以才过来看看的。
他随意翻了翻房间里的东西,就像是他自己的房间一样,但他也没发现什么。正在这时他的耳朵忽然一动,他凝神环视整个房间,神情若有所思,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扇屏风背后。
管平岫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能感觉到空气变得焦灼起来,楚逸秀的视线有如实质,仿佛能透过屏风射到他身上。
这是他大意了,他没想到楚逸秀的武功也远在他之上,居然被他察觉了所在。
其实这之中也有管平岫如今身体虚弱,喘息较重的缘故,若是平时的话,楚逸秀也可能不会察觉到问题。
管平岫觑了觑窗口,设想自己跃过去能不能顺利逃走,他的身形一动,没想到楚逸秀也蹿了上来,挡住了他的退路。
“想走!小贼活得不耐烦了!”
楚逸秀倾身向前,在逼近管平岫的脸之际,忽变掌为爪,很明显是要揭破他的面纱,看看他到底是谁。
管平岫身子向后一仰,躲开了他的手。
楚逸秀毕竟出自名门,武功也是从小练到大的,就算他不喜练武,但功底还是在那里。动作迅捷无比,一招接一招,如同行云流水,令人目不暇接,他几乎是同时攻击管平岫的上盘和下盘,管平岫躲他不及,只能连连后退。
管平岫仍旧只想逃走,被楚逸秀追到门边,就只有从门口出去了。
楚逸秀看出他的意图,随手一挥,桌面的茶壶便砸向门口,在门框上砸了个粉碎。
祁璘本来正在和祁玥说话,听见他们这边有打斗的动静,立即赶了过去,祁玥只当是楚逸秀又作妖,懒得理他,所以没有跟去。
祁璘一出来就看见,楚逸秀正在追一个黑衣人,黑衣人的轻功尚可,楚逸秀一时抓他不着。
楚逸秀怕人逃走,见到祁璘,叫道:“他偷东西,抓住他!”
祁璘一跃而起,凌空挡住了管平岫的前路,管平岫情急之中转身往旁边逃,祁璘的后掌已经追了上来,一掌拍在了他的后背。
管平岫踉跄一下,只觉得心口剧痛,气血翻涌,喉头腥甜,一口鲜血就吐了出来。
祁璘追上来,抓着黑衣人的肩膀,可黑衣人仍不肯束手就擒,兀自挣扎,祁璘伸手去揭他的面纱,但他的动作忽然一顿,他扭住了黑衣人的手臂,才发现这人的右手手掌被包扎着,显然是有伤。
祁璘十分惊讶,手停在半空中,指尖就要碰到黑衣人的面纱,他在夜色里看见了黑衣人的眼神,在这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如同闪电一般划过脑海,他愣住了。
“祁璘哥哥,你抓到他了?”楚逸秀已经追了过来。
祁璘手上劲道一松,黑衣人蓦然如游鱼一般从他手底下逃脱,而祁璘也没想去拦,转眼间黑衣人已经跃上房顶,消失在了黑暗里。
“居然有贼敢偷我们的东西,真是不知死活,要是让我抓到他,一定叫他好受。我明明看见你抓到他了,你为什么要放他走?”
“他逃走了。”
“胡说。他的武功并不好,我都打得过他,你不可能抓不到他。”
“他轻功不错。”
“那又怎样,你就是故意放他走的!”
祁璘往楼上走去,心里明明在想其他的事,还要分神回应楚逸秀的问题,而楚逸秀非要刨根问底,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问个不停。
回到房间,祁璘看看并没有少了什么,就说:“既然什么都没少,不用追究了。”
“可他想偷我们的东西……”
“他挨了我一掌,已经吃到教训了。”
“那怎么能一样,我还没有教训他呢……”
“阿秀!”
祁璘突然沉声打断了楚逸秀,楚逸秀见他面色严肃,不似平时纵容他胡闹的样子,有些惊讶,其实祁璘脸沉下来的时候跟祁玥很像,威严感也不下于她,楚逸秀又看他脸色不对劲,就问:“你怎么啦?”
祁璘揉了揉额角:“我头有些痛,你先去休息吧。”
楚逸秀见他好像脸色不大对劲,确实是不舒服的样子,哦了一声,说:“那我走了。”
楚逸秀走了,祁璘关上了房门。
其实他已经笃定刚才那人是管平岫,他不可能是来偷东西的,兴许是要找什么,祁璘想起了那封信。
他为什么非要那封信不可?
祁璘又想起刚才在黑夜中管平岫的眼神,如果他没有看错,那含幽带怨的一眼,分明是在怪他。
他刚才只道是平常小贼,所以硬是打了他一掌,他的身体还没好,又急匆匆追上来,那一掌肯定要让他受些内伤,祁璘懊悔自己出手重了。
管平岫怪他也是应该的,但他看他的眼神,那种痛苦委屈的意味又不单单是为了那一掌,好像隐藏了很多更为深沉的东西。
祁璘总觉得在哪里见过相似的眼神,他第一个念头想到的是楚逸秀,但立马就推翻了,不可能是楚逸秀。
但是他想不起来。
祁璘越是想不起来就越是烦躁,本来对楚逸秀说头痛是托辞,现在倒是真的疼起来了。
楚逸秀纳闷了一整晚祁璘为什么要放走那个小贼,但第二天一早他就知道答案了。
他从房间出来走进客栈大堂,就看见了坐在其中的管平岫。
管平岫正在悠悠闲闲地喝茶,尽管他的面色发白,唇上也没有血色,但精神好像还不错。
楚逸秀脚步一顿,顿时就想起了昨晚的事,怒上心头,走向管平岫。
楚逸秀毫不客气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喝茶啊。”管平岫淡淡一笑,“楚小公子若是不嫌弃,也请坐下来一起喝。”
楚逸秀哼了一声:“谁要你的臭茶!”
管平岫也不跟他吵,仍是一脸气定神闲,倒好像真是在用心品茶,楚逸秀看见他这副样子就来气。
“昨晚我们房里遭贼了,却什么东西都没丢,你说这贼到底是来偷东西还是偷人的?”
他故意看着管平岫说,实际上很明白就是在说那贼是管平岫。
管平岫呷了一口热茶,白色的热气在他眼前袅袅升腾,令他的神情有些模糊不清,但语气很平静:“是吗?那楚小公子就要当心了。”
“我当心什么,也不见得你就能偷了去。”楚逸秀不屑,他已经不想遮掩,明明白白地表示管平岫就是那个贼了。
管平岫也不气恼,放下茶杯,眼帘一掀,笑吟吟地看着楚逸秀:“毕竟楚小公子生得唇红齿白,粉雕玉琢,长得比女人还好看,也不怪贼惦记着。”
他的眼神真有几分登徒子轻薄良家妇女的那种轻佻意味,他明显就是在嘲讽楚逸秀,楚逸秀又最讨厌人家说他像女孩,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登时脸都气红了。
楚逸秀索性撕破脸皮,破口大骂:“你要不要脸!都追到这里来了,就算你再纠缠下去,祁璘哥哥也不会理你的。”
楚逸秀抬手就要扇他的脸,饶是管平岫躲得再快,脸还是被他衣袖带起的风拂到了,管平岫心口一痛,蹙了下眉,轻咳一声,又不动声色地敛了眉。
管平岫软语道:“楚小公子莫生气,我办完事就走,绝不在这里碍你的眼。”
楚逸秀狐疑:“什么事?”
管平岫却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朝他身后看去:“祁少庄主,单独谈谈?”
楚逸秀一回头,果然发现祁璘就站在自己身后,赶紧奔到他身边,抱着他的手臂,还不等祁璘开口,已经说道:“我不准,你们有什么就在这里说。”
管平岫问祁璘:“祁少庄主,你觉得呢?
楚逸秀仰着脸看看祁璘,又看向管平岫,神情紧张起来:“难道你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瞒着我?”
“楚小公子多心的毛病还是没改,”管平岫斜睨祁璘,“不过你在场也好,祁少庄主想必也不介意?”
祁璘安抚地拍了拍楚逸秀的手,让他稍安勿躁。
管平岫又说:“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是来取我的东西的。”
“什么东西?”楚逸秀急问。
“那日我掉下湖,托你们的福,把我救了上来,不过我无意中丢失了一样东西,想问祁少庄主见过没有?”
楚逸秀听他的声气,是在说祁璘拿了他的东西,顿时就炸了:“你少信口雌黄,我们怎么会要你的东西,可笑,你又有什么东西值得我们多看几眼。没错,是祁璘哥哥救了你,你现在污蔑我们偷了你的东西,简直是恩将仇报,早知就不该救你。”
管平岫定定地望着祁璘:“你心里有数。”
祁璘先是没说话,后来又说:“已经还给你了。”
管平岫先是一怔,但立即想到他说的是那块玉佩,于是说:“我要我的东西。”
祁璘神色淡然:“没有。”
管平岫追问:“没有吗?”
祁璘回答不变:“没有。”
楚逸秀没想到还真的有这回事,又想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接着又听他们一来一回,打哑谜似的,好像在说他不知道的事情,又是急又是气又是困惑,他急于弄清发生了什么,可没人理他。
管平岫沉默下来,定定地看了祁璘很久,眼眸里的光也黯淡了,似乎是对他失望透顶,又流露出一片伤心和怨怼之色。
祁璘自认为问心无愧,可是在管平岫目光里,却不由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伤过他的心,他忽然后悔不该说得那么坚决,当天也不该去碰他的信。管平岫的目光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一时之间, 居然想躲闪他的那双眼。
半晌之后,管平岫又云淡风轻地一笑:“没有就算了。”
他好像真就这样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他站起来对祁璘说:“多谢你又救了我一次,不过我无以为报,也只好不报,就当是你日行一善吧。”
“等等!”楚逸秀却忽然叫住他,“你说的对,我们确实不稀罕你的什么报答,只是有一件事,你一定能做到。”
管平岫静等他的下文。
“你不准再见祁璘哥哥。”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是一惊,祁璘按着楚逸秀让他不要胡闹,楚逸秀任性地甩开他,他今天非要除掉这根心头刺,执拗地看着管平岫,就是要他答应不可的意思。
管平岫失笑:“楚小公子今年贵庚了?难道不知道因缘际会之事乃是天定,根本不由人控制,世间事不是你说一句话就定了;何况我愿意见什么人不愿意见什么,又关你什么事;再者救我的人也不是你,楚小公子未免管的太宽了。”
一开始楚逸秀听管平岫讲什么因缘际会,以为他是在说他跟祁璘有缘,他阻止不了,听后来的话,一派歪理邪说,分明又是讥笑他了。
楚逸秀气不打一处来,指着管平岫,望着祁璘:“那好,祁璘哥哥,你跟他说。”
看楚逸秀的脸色,大有祁璘要是不按他的话做,就要大闹一场的架势。
管平岫似笑非笑地看向祁璘,明明他也是这场戏中的主角,大有一种事不关己作壁上观的感觉。
祁璘隐隐觉得楚逸秀闹得太过分了,他这本来就是孩子气话,近乎于无稽之谈,本不该顺着他的,可想起许多事情,又觉得确实不该再与管平岫有瓜葛。
祁璘兀自还在思索。
管平岫忽然走向祁璘,楚逸秀以为他是在挑衅,瞬间就紧张起来了,大张着手,挡住他的去路。
管平岫就停在那里,手上拿着什么东西,交给祁璘:“这本来就不是我的东西,碎了也该由你自己扔掉。”
祁璘一看就是那碎掉的玉佩,他不明白管平岫说这不是他的意思,他好像是在说这本来是祁璘自己的东西。
管平岫毫不留恋地翻转手掌,碎玉从他掌心直直落下,祁璘堪堪接住。
管平岫转身就往门外走,楚逸秀看了一眼祁璘手里的玉佩,发现是碎的,从他掌心里抢了过来,随手就是一扔。
“什么没用的东西,扔了就扔了。”
两块碎玉刚好就落在管平岫的脚边,管平岫的眼角余光瞥见了,却没有停留,直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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