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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流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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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的。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可是如果能回到过去,再拥有一次机会呢?

-----正文-----

“……对、对不起!”

他刚睁开眼,就听见某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传来。

“蠢寺,我都说了让你们别打了!”

他抬眼望去,面前是躲在狱寺隼人与其身后的小牛。就算正处成年与少年交界,蓝波也行为畏缩,扯着面前银发男人的衣角探出头。看这番情形,他心下了然,恐怕是他和狱寺隼人之间的气氛愈发剑拔弩张,而蓝波一时心急就用了十年后火箭筒,却没想到砸错了对象,所以如今见到这两张青涩脸庞的人是他。

青涩。他回味了一下自己的用词,不禁有点想笑,这个词可不适用于成年与近乎成年的人,但对于奔四的六道骸而言,无需考虑合理性即是年龄的特权。

他没有多看那两人一眼,问到沢田纲吉所在处的同时推门而出。这诞生于午时用餐的闹剧就此终结,他毫不留恋自己的同事,三年未见已几乎磨去他所有情感,若没有这次插曲,他甚至还在遗忘这些人的面容。

紫烟散去的那一刻,十年前的库洛姆在他面前睁开眼,随即有些迷茫地望向周围。这是……黑曜吗?库洛姆迟疑地问道。她愣怔着,未来的忙碌可想而知,她脑内寻找不到那时自己在此的理由。

夏季确实是忙碌的,生命活动着,冷气驱逐高温,却无法调动某些人的积极性。他懒散地坐在沙发上,闻言只点点头,目光仅从杂志上离开了几秒。库洛姆在他身旁坐下了,静静地打量周围,又问了几个问题,他随之即答,巧妙地牵引话题方向避开未来。未来与过去是结冰的海,他们的沟通只需浮在冰面,这足够完美无缺,而底下沉积的十年则是暗流,细想就卷入其中,六道骸所要做的就是维护好冰层。

……直到库洛姆问出那个问题。她问,现在boss还好吗?六道骸久违地停顿了,他斟酌着用词,许久才开口。我和他已经很久没见了。你也是。哦,年轻的库洛姆隐约猜到什么,流出一点失望,但没过几秒就又露出小小的笑。那还好现在能再见了,她这么说。

下一秒,紫烟再次出现,除了服装,库洛姆貌似没有太大改变,但眼眶有着显眼的红。六道骸明白了。他随意地翻着杂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身旁的人说着抱歉离开后,他才放下手中的东西。

火箭筒即使贯穿少年时期,也因熟悉而被忽视,真正绽放出诱人光芒的那刻,是沢田纲吉被宣告死亡之时。可在那之后,他再未享受过其好处。他和其他守护者的关系都太过一般,这个结果也可想而知。今天的库洛姆也是意外,十年前的他们还不知道火箭筒的珍贵,跨越生死的相见便只能由意外搭建。可这意外如此诱人。意外,意外。一个想法因此冒出,悄悄生根在他的脑中:这意外,什么时候会轮到他呢。

他有需要意外的理由。

六道骸走得很快。五分钟说长不长,但回答几个问题绰绰有余。他也并非从未构思过话该如何开口,可他只想拥有更多时间。

堆积在他心口的问题终于有了去处,他无法不急迫。真要谈到沢田纲吉给他留下了什么的话,那或许就是疑惑。一个个问题让他喘不过气,他只能去思考,于是他用餐时想、睡梦中想,可答案始终只能由对方揭晓。他曾以为自己将永远耿耿于怀,可他拥有了再次见到对方的机会。

他终于能问出口,终于能在问题里解脱,他终于能知道那些代表什么。那些若有若无的视线,那些非他不可的选择,那些独特而亲密的举动,那些所有像是感情催生的行为——都代表什么?是我的错觉吗?他辗转反侧。还是每个人都被如此对待?他夜不成眠。

他曾错失了一个机会。精明的首领从不点出自己的言行有什么深意,可奄奄一息时却避无可避。沢田纲吉躺在病床,他们对视着,他轻而易举就能得到回答,但那时问题还没有成型,他眼里也没有答案,只有一个即将永不再见的濒死之人。

所有的事物在那之后开始剧变,彭格列十代目的生与死都为里世界带来不同,世界是大海,沢田纲吉是河流,他的问题不知在哪沉沉浮浮,何等微不足道。时间是残酷的,人无法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更别提在其间寻找答案。他曾这么想。

但是如果人能回到过去,再次拥有踏入那条河流的机会呢?

此时此刻,钟表倒转,他身处一个沢田纲吉还活着的世界。于是他捞起自己不值一提的东西,要再次走进那条河流。

首领办公室的门是最厚最重的,那增添的重量来自薄薄的一块钢板,它足以挡下子弹,却无法留下某个流逝的生命。他曾推开过无数次这扇门,可距离卷走了一切,他早已忘却它的与众不同,此时按下把手时熟悉感才顿而复现,简直恍如隔世。

“……骸……十年后的骸?”

是沢田纲吉。活着的沢田纲吉。棕发的首领一如既往地窝在办公椅上,抬头看向他。他一会才点点头。

“好像没怎么见过你呢。有什么事吗?”

他平复了一下心跳,开口:“我来是问你一个问题,回答完我就会走。”

看到神情变得认真的沢田纲吉,他的心又跳起来了,但这次是因为紧张。

“在你看来,我是什么样的?”

“……这个,”沢田纲吉顿了下,“在我看来,骸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实际上对着伙伴还是很……”

“不,不是这种,”六道骸打断了这番话语,丝毫不为其间难得的剖白而触动,“那我现在换个说法:你看到我……”

“……会产生什么感觉?”他有点艰难地说了出来。沢田纲吉陷入了思考。

告诉我。他心口有东西在迫切地喊着,告诉我。沢田纲吉沉思的每秒都是如此漫长,一帧帧的动作拖长了时间,他的呼吸变得灼热,思维也急躁起来,心口的声音咆哮着,告诉我,告诉我,只要说出那句话……那句话?

“是现在的你吗?”对方开口,却是反问。都行,他随意地答到。

那句话?他迟缓地回想起来,哪句话?

他突然意识到,让他耿耿于怀好像并不是真相。他耿耿于怀的从来都是那个答案,那个他想要听到的答案。莫名的恐惧感萌发,他几乎想阻止沢田纲吉回答,他克制住自己,用理性说服自己一切需要了结。他如此清晰地意识到,留下心结的从来就不是沢田纲吉。是他的期望。他渴求答案,而他也同样害怕它会落空。而这期望的归宿,到底是哪里呢。他沉默着。

还没等他思考完毕,就有一句话刺在他脑中,熟悉却冰凉。“恭喜。”沢田纲吉如此说到。

六道骸抬起头:“……什么?”

沢田纲吉只是笑笑。

“你自由了。”

对方投来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他顺着望去才想起来,不如说再次目睹到,自己常年戴着雾戒的手指,那里空荡荡。

河水翻滚起来了,它涌动着,轰轰作响。

想要什么?做到如今这个地步,到底是在寻找什么?答案,仅是如此吗?

六道骸想。他明白了,他大彻大悟。那名为命运的河床中,也曾传来过相似的声音。

病床是首领苟延残喘的地方,沢田纲吉去世前那段时间整日整夜地躺于其上,安静或言语。六道骸是常客,他总是到来,然后站在床头,随后一言不发。话头从来不由他开启,他仿佛只完成了到来这一个使命。但他有时也会想,沢田纲吉会理解他吗,即使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理解?他明白,人总该抓住这最后的片刻的,无论出于什么,可他说不出话,喉咙里挤不出任何想问的、该问的,他向来精明,那时却连榨取对方剩余时间的自私都无从谈起。

这并非愚笨,而是因为煎熬,他着急着要让这即将流走的人带上自己的遗憾,可他太过年轻,尚未体会失去,也还未明白自己会为何物耿耿于怀。终于在一个晴朗的下午里,他想到了自己要脱口的事情,于是他迫切地来到那间病房。

“在你走后,我就会退出彭格列。”

他这般宣称,深知自己话中的残忍,正因如此,他也等待着对方的反应。然而那虚弱的首领、卧在床上的沢田纲吉,听完只是很虚弱地笑了。“那我只能提前恭喜你了……现在的我,有资格了吧?”声音微弱,情绪却真诚。

他意识到,沢田纲吉是真心为他离开彭格列而微笑的。可六道骸不觉解脱。他忽视了话中不明所以的部分,随即有种诡异的、令人费解的期望落空感升起。他以为自己会得到帮忙的请求,可那也仅限以为。三年后,他彻底自由,与沢田纲吉再没有了关系,除了那无解的问题和日夜的思考。

无解并非无解,如今他追着答案而来,直面当初。河水,他再次迈进河水,可当他浸入其中,意识到同样的话有着不同分量时,他才发现,他终于发现——他面前的沢田纲吉是如此陌生。

十年的距离,生与死的距离,竟是如此相似又如此遥远。同样的词,竟能发出全然不同的声音。此时此刻的沢田纲吉同样太过年轻,尚未体会即将失去,并不为他离开彭格列这个庞然大物而欣喜,只为他们终会分别而悲伤。

原来如此。他想。他明白了。

河水的声音作响,从天边滚滚而来。

面前首领的血流蓬勃而有力,滚滚而来又匆匆而走,可他的沢田纲吉则是疲惫的河流,朝向大海,一去就不复返。

他明白了。他大彻大悟。

他想要的,从来就只是他的沢田纲吉。期望只能由他的沢田纲吉给出回答,十年的分分秒秒都无可取代,世界是动态的,过去不等于未来,无解只能是无解,而河流也不再是河流。

话题还停止在刚刚,气氛并未凝固,沢田纲吉望着他,明白他是在默认,却仍然期望着别的回答。而他却无法再奉陪了。

他勾起嘴角,突然舍不得打击面前的人了,他不说假话,回应即是残忍的真相,因此他撇开了这个话题,转而含糊地道:“恭喜这种事情……现在的你,还没有资格。”

接下来,沢田纲吉脸上果不其然地出现了错愕的表情,周边的世界开始扭曲,霎时他眼前便紫雾腾飞。他没来得及听到对方脱口而出的疑惑,但他实在太过了解对方,脑内甚至能想象出声音。

他少有的,发笑了。

火箭筒的好运再没降临在他身上,他回到十年前那次又隔了一段时间后,火箭筒就因为引发事故而被雪藏,至今也有八年了。

他虽仍然对火箭筒抱有莫名的欺盼,却和曾经的目的毫无关系了,因为他知道,知道人确实无法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他开始去各种地方周游,见识到了不同色彩鲜明的文化,也遇见到许多性格迥异的人。老人、小孩、青年,许许多多,填充了他的日程,他品尝各地美食,尤其喜欢品味甜品,然后对其发表一番看法,他的旅程因此而闪烁着微小的幸福,那沉沉浮浮的不再是他的疑惑,而是逐渐飘远的执念。困扰他无数日夜的问题和焦灼在无解中变得温和,有如洒在水波的光斑,曾闪光着刺伤他的眼,却也在经年许久中成为了背景。他时不时给黑曜寄回些东西,但和彭格列却是真正分割开了。熟悉了新节奏似乎就是淡忘过去的开始,他已经很久没听到关于彭格列的消息了,很久很久,久到并肩作战的日子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

然而在某一天清晨,当鸟清脆的叫声传来,他无比清晰地睁开眼时,他明白了。

他明白了,他大彻大悟。他常常呈现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直至如今也未改变,这让他有路可退;他小心翼翼,无论如何都不想走上绝路,甚至可以为此蒙蔽自己的情感。他是惧怕着的,感情,令人变得不像自己的感情。

可所有事物都远离他时,他对过去的记忆模糊如同前世时,他才缓缓明白过来:他在刻意遗忘过去。他视感情如洪水猛兽,也因此推开了过去,他试图有新的开始,但人的过去是难以抹去的。他确实在旅途中获得不少的快乐,世界这个巨大的游乐场仍其潇洒,他四处游玩,但他总是想起沢田纲吉。他从未真正遗忘。每分每秒,每时每刻,在他这样难以感知幸福的人无比接近幸福的每一刻,那作为背景的光斑便跃到他面前,灼烤他的一切。他明白了,终于明白了,就算走到天涯海角,就算把过去都流放,他也无法忘怀。因为他始终无法停止的是,像呼吸一样自然的思念。

他明白了,他大彻大悟,他想笑,想问沢田纲吉是否早就发现,但他最后只是安静地闭上眼。

他现在才明白,实在是为时过晚,他已经是出现眼纹的年纪了,而沢田纲吉早就步入坟墓。他抬起手背遮住眼,经历数年,他心中连无力都疲惫了,只有迟来的心意在颤动。想听到对方告白,不是因为确定,而是因为自己的感情快要跃出胸口,疑惑最根本的源头也不是对方,而是在于自己在盼望,思考不停,非要找寻答案,也是因为他害怕遗忘。

这来得太迟了。迟到他无话可说,他克制过深的情感,这时也只能体味灰烬的干涩。他放空自己,安静地像睡着一般。

很久他才挪开遮在眼上的手背,再睁眼时被几束漏进来的光刺到,他偏开头,看到手心被光斑打亮,可他也提不起力气做什么了。

他只是觉得很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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