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未来的生活我们对自己都没有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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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轩梁觉得自己活得挺窝囊的，十八岁的时候绝对没想到自己把日子过成了这样。

名校毕业，却干着一份领死工资的工作，只求安稳度日。与他同期的同学都在深造路上，或者在高薪岗位上发光发热，总之当高中老师绝对不是某校某专业学生在校时的首选就业去向。

他刚进入青春期那会儿就知道自己喜欢的是男生，把表弟拐带上床是后来的事。因为性向的异于常人，他总把自己划分进异类里，有意保持与同性异性的社交距离。本就有些别扭的性格在性向觉醒后雪上加霜，连他自己都觉得性格欠佳。

如今他没什么远大抱负，和金梦渺继续安稳过完他们的余生就行。

家里对他的择业有些意见，觉得拥有此等学历的儿子该挣大钱当大官，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但老师终归是一份铁饭碗，在赵轩梁正式就职之后也没再念叨了。

赵轩梁和金梦渺的老家在四百公里外的一座城市，他们总是找理由不回家，只有过年才会回去。赵轩梁有些后悔当初来了B市，离家里还不够远，估计他跑到国境线上了他爸妈才会放下小长假要他回家的念想。

这天赵轩梁起了个早，清洗完回学校赶材料去了，写着写着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五一回来不咯？”果然，老妈又在问了。

“不回。”母亲说的方言，赵轩梁用字正腔圆的标普回答。

“这次放5天，你也不回来陪陪爸爸妈妈哦。”

“买不到票。”他就没打开过购票软件。

“我微信给你发了两个女孩的照片你看看哦，看完给梦渺也看看，我跟你讲啊，这两个女生……”

“不看。相亲不是家族选妃，什么叫我看完给梦渺看。”赵轩梁语气不善，“说了多少次我和他都没有这个打算。”

“你们两个也到年纪咯……”

“工作忙，没心思想这些。”

“再忙也要抽出时间的咯。”

“抽不出。”

“我们那个时候也忙，但是谁都要结婚的嘛……”

男同性恋赵轩梁听到结婚的话题就烦，而且还是要他和金梦渺都去结婚，烦上加烦。说过千八百遍的车轱辘话也不愿跟他老妈扯下去了。

“没钱，结不了。金梦渺更没钱，一个月挣多少花多少，你们还要替他买房不成？他不是你的亲外甥，我爸有这颗心也让他趁早死了。”

“你是哥哥，要管管弟弟……”

“没那闲工夫，领导找，挂了。”

赵轩梁加了一天班，双休的金梦渺还沉浸在昨夜的演唱会里，给赵轩梁转发了好几条李林二人离婚的内幕和合唱视频，这些赵轩梁十几年前就看过了。

晚上赵轩梁回到家里时金梦渺也和球友约球归来，在对着电视纵情歌唱李宗盛精选集。

“你不必对我承诺什么，我会爱你，你会爱我，只是因为寂寞……”金梦渺在模仿一版演唱会录制视频里李宗盛和张艾嘉的动作，自己抱住了自己。

也不知戳中了赵轩梁的哪门子心事，他的脸又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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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混沌的大学时期，赵轩梁无意间在网上刷到过金梦渺的帖子。

彼时金梦渺还和前男友在一起，言语间洋溢着恋爱中的甜蜜，写此帖正是为了秀恩爱，不巧秀到了前任的脸上。帖子里金梦渺将前男友形容为一位优雅温柔的男士，感谢他俩“因为寂寞”而相识。而赵轩梁认为自己无论如何与这个两个词也沾不上边。高中时与金梦渺交往的他是，现在亦是。

小时候赵轩梁以为父亲这边的亲戚是堂，母亲那边的亲戚是表，自己要无端多了个堂弟，能做哥哥了。但家长告诉他不是的，父亲兄弟的孩子才叫堂亲，姑姑的孩子和他不进一个祠堂。什么狗屁观念，从小到大也没见过这家人上什么祠堂，见到金梦渺前，赵轩梁想。

金梦渺的母亲离开这个家庭远嫁已久，逢年过节也不往来，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践行到底。

故而在她离世之前，赵轩梁都没见过这个姑姑和表弟。等到她故去了，他们这一大家子才知道金梦渺的父亲十几年前就抛妻弃子跑了，是姑姑一个人养大的金梦渺。

第一次见到金梦渺，那小孩白得发亮。赵轩梁比金梦渺大一岁，二人发育时间亦有差异，赵轩梁已是少年模样，金梦渺还像个小孩。金梦渺有着一张过分精致的脸蛋，他本人也为自己有了个帅气的哥哥而欣喜。

办金梦渺的转学手续费了赵轩梁父母好一番功夫，他们到处托关系的日子对于两个孩子而言就是用来慢慢熟悉的时间。

赵轩梁是个性格孤僻的独生子，习惯了独来独往，忽然之间多了个小尾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跟弟弟相处。

他采取的方法是不熟悉，也不相处。

家里房间有限，赵轩梁房间的单人床变成了上下铺铁架床，他不高兴，但在家里没有话语权。

赵轩梁打LOL送人头了一晚上，被路人骂得狗血淋头，金梦渺拉着他的胳膊说我也想玩，但他们家只有一台电脑。

赵轩梁偷偷去河边游泳，金梦渺闹着要一起去，到了河边金梦渺才说其实他不会游泳，乖乖在河边给表哥看包。

赵轩梁夜深人静时偷偷看‌‎‎‍‌黄‍‍片‎‍‌‍撸管，快‌‎射‌‎‎精‍‌‍的时候金梦渺从上铺跳下来摇着他说哥我害怕要地震了，当时赵轩梁的右手还握在老二上，左手拿着的MP4在放GV。

整个暑假下来赵轩梁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主动对金梦渺说话，是要收买金梦渺加入他抄暑假作业答案的浩大工程。

父亲让赵轩梁在学校里多关照金梦渺，赵轩梁不知道有什么好关照的，他们俩在学校里一南一北两栋楼上课，初中生又不是没手没脚，就上个学而已。

有一天下午放学赵轩梁照例去第一教学楼找金梦渺一起放学回家，有个坐窗边的姑娘认出了他，跟他说金梦渺下午第三节课就不见了，老师也在找他。

金梦渺的班主任打电话给赵轩梁爹妈和班主任，赵轩梁的班主任发现他也不在班上，急匆匆地一番联络，才在金梦渺班上找到赵轩梁，然后一大伙人紧急寻找金梦渺去了。

赵轩梁在上次游泳的河边找到金梦渺时，夕阳染了血色，金梦渺一个人坐在地上抱着腿，静静地望着河对岸流泪。

“哥，我想我妈妈了。”金梦渺说。

赵轩梁心里有一块地方被触动了一下。金梦渺住进来有两个月了，这还是他第一次提到故去的母亲。赵轩梁尚还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跟父母的关系也就那样，对姑姑这个词有概念时她已经化为了一盒落叶归根的骨灰，他也没有去想过金梦渺的心情。

赵轩梁后知后觉，对金梦渺而言，身边唯一的亲人去世了，被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认了一群陌生的亲戚，住进了一间陌生的房子里。

赵轩梁的“家”，并不是金梦渺的“家”。

金梦渺断断续续地说，赵轩梁一声不吭地听，金梦渺哭哭啼啼到满脸都是涕泗横流，不巧赵轩梁也没带纸巾。

金梦渺在学校过得并不好，半路插班，他也不会来事儿，跟同学没什么交集，上体育课也是一个人活动。坐他周围的女同学看他长得白净想带他一起玩，反而招致了班上男生的妒恨，痛骂他这个瘦弱的小娘娘腔。

最令金梦渺难过的还是他听不懂科任教师讲课，当地人并非不会说普通话，而是把自己说的那一口带方言口音的“X普”当成了普通话。外地来的金梦渺没办法听懂，也不可能一句句去问老师说了什么。

“哥，我们现在还没回家，小舅和小舅妈会骂我吗？”

“哥，你平时可以和我多说说话吗，在班上也没有人听我说话。”

“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来你家里……”

金梦渺说了很多心里话，赵轩梁只说了一句“没有”，他们都没意识到聊天的时候失踪孩子的数量由1变成了2，赵轩梁的父母找得都快疯了。

最后赵轩梁在河边被老妈揪着衣领，用力在他肩膀上捶了好几下说“你知道你多让妈妈担心吗”，没人怪金梦渺。

在河边耗费了太多力气，金梦渺回家后没写作业就睡着了。

望着上铺床底的木板，赵轩梁产生了一种想要保护金梦渺的念头。

一段时间以后，金梦渺在班上的境况还是没能得到改善，但是当班上那群男生把他拖向厕所时，一个黑影闪现到了他们身后，赵轩梁抄着准备好的扫把以一打五，把他们打了个遍，然后领了个停学的处分回家。

后来赵轩梁对金梦渺的情感又是在哪个节点产生变质的呢，每每回忆到这里，赵轩梁总是用他的记忆模糊了来一笔带过。其实他知道是他不愿细想，不愿回忆以性为第一驱动力的卑劣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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