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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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组提前把拍摄用的工具运了过来，因为场地改动不大，只紧张地布置了一周，开工第一天上午在做收尾。

演员们和导演沟通完细节，下午，明烈的阳光被薄云遮住一层。

场记板一扣，场记员退出镜头外。旅馆褚色的门扉紧闭，两下轻轻的扣门声响，一道怯怯的声音自门后传来。

“有人吗？”

旅馆大门未锁，被来人缓缓推开。

名取周一饰演的主角顶着毛躁的黄发，一身宽袍的阴阳师装扮，背上一只狐狸面具。

化妆师遮掩了他过于出色的面孔，那张脸上写满了青涩，加上拘谨的神态模样，使得整个人像胆小谨慎的小动物。在场众人恍惚只觉眼下剧本是为他量身打造一般。

等自己的镜头结束，名取周一卸了妆，将笑容熟稔地挂回去，脑袋上扣一顶渔夫帽，搬了椅子在不远处坐下，名约“指导后辈”。

旅馆里还有两只妖怪没有离开，此时一只面团似的妖怪正好奇地看过来，见名取周一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圆滚滚的身体向后缩了缩。名取周一没有反应，它才慢吞吞恢复原状，看向摄像头前正在出演的一幕戏。

第一天顺利收工，导演看名取周一的目光已经热切得像看一只吉祥物。到了第二天，名取周一的运气似乎已经见底了。

早上他到了场地，道具组的一个女孩急匆匆走来走去，却是主角背着的狐狸面具不见了。

“昨晚我把它收进箱子里，但怎么也找不到。”

名取周一温和安慰道：“时间还早，我来帮你一起找。”

旅馆里闲置的空房间被用来放置道具以及各种拍摄用具。每个角色的道具都被井井有条地收纳在盒子里，并整齐地码在架子上。

名取周一走到架子面前，借着身体的遮掩，一只纸人从他袖口跳出来，身姿轻盈地落在地上。纸人钻到箱子后，在箱子的遮掩下快速移动。

名取周一跟随纸人来到了另一间仓库，里面尽是拍摄用的大型工具。

狐狸面具静静躺在一堆摆得十分密实的金属架后，从缝隙里露出一只空洞的眼。

名取周一费力地把它拎出来：“啊，找到了。”

女孩闻声跑来：“太感谢您了！”她从名取周一手里接过道具：“您在哪里找到的？哎，好奇怪，怎么会在这里？”

她手指摩挲着面具上几道浅浅的划痕，心里忙着给这几道划痕作旧处理，没有执着面具无故换了位置的问题，只感激地朝名取周一点了点头，便拿着面具跑开了。

名取周一垂下眼睛，收起思绪。出了屋子，走到化妆间，女主演已经在镜子前坐好了。

“早上好，名取前辈。”

“早上好。”名取周一微笑着和化妆间众人打过招呼，脱下外套放在一旁，也坐在化妆镜前。

“刚刚是出了什么事吗？”女主演问。

名取周一道：“没什么，帮道具组找一个东西。”

名取周一没有多讲，女主演识趣地安静下来，只是目光偶尔会看向这边，目光里好奇居多，不像是粉丝的热切。

这一日除了早上那只面具，再没有其他怪事发生。那只妖怪依旧在离人群不近不远的地方观摩剧组拍戏。

而旅馆里另一只妖怪躺在后院干涸的池子里，伪装成假山石。

第三日，名取周一来得更早一些。靠近旅馆大门，便能从安静的场地里察觉出不详的氛围。时间还早，场地只有几个剧组人员和导演在旅馆门厅里聚着，各个面色发沉。

导演顶着稀疏的乱发，似是刚到不久，他沉着脸走到一旁，拨了一个电话。

名取周一朝他瞥了眼，柊会意点头，跟到导演身边。

经过门厅大门，能看到木制的推拉门上有一道深深的新鲜刀刻痕迹。

造成这道痕迹的物品正躺在旅馆招待台上，一柄平平无奇的水果刀，下面垫着一片手巾，几人盯着它目光又恐又忧。

不远处导演打电话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不会真的有鬼吧？”一人小声嘀咕。几人见名取周一前来，目光躲闪地想藏起刀。

名取周一轻轻咳了一声：“其实，我昨天也碰到一件有点奇怪的事。”

扎在门上的水果刀，莫名其妙消失的面具，导演打完电话回来，坏事凭空又多一件，他抓着头顶的毛发，一把又捋下来几根，干笑两声，试图解释：“不排除人为恶作剧的可能，之前没来得及，我今天让人把监控装好。”

名取周一拿起刀，水果刀有明显的使用痕迹，但木柄没有灰尘，刀身上反射出自己模糊的脸庞。

“会不会是厨房用的刀呢？”他问。

“我去看看！”一位年轻人蹦起来，飞快奔向厨房。

几人跟在后面，导演看着身边一脸沉稳的名取周一，想起自己请过来的男主演也不过二十三岁，比刚刚那个像猴子一样蹿过去的年轻人还小一岁。

厨房的刀架上空着一个位置，名取周一将那柄风格一致的水果刀‎‍‎‍插‎‌进‍‎‎去，听到有人轻轻松了一口气。

大概……还是恶作剧吧。名取周一从其他人脸上看到了这样的话。

导演并没有再说什么，只让大家不要乱讲，一边安排人去装监控。

昨日拍摄结束时，名取周一趁周围无人小声问那只面团似的妖怪：“你知道是谁拿了面具吗？”

妖怪被突然的搭话吓了一跳，一只眼睛呆呆地转过来，确定人类那双好看的眼睛是在看着自己，又扭过头去。

“阴，阳，师。杀，妖怪。”

刚刚的镜头里主角拿着木剑在一群鬼怪前比划。

虽然它大概听不懂，名取还是认真解释道：“只是处罚做坏事的妖怪。”而面前这只妖怪太弱小了，弱小得坏事都做不了。名取周一余光打量着它，这位面团似的身体挪动自己已经很勉强，把面具从盒子里掏出来再塞到狭小缝隙里几乎不可能。

等太阳转到头顶，剧组的人都回到了距离不远的酒店吃饭。监控下午才会有人来安装，名取周一转头看了眼，那只妖怪依旧待在前院，剧组休息时它就躲在一棵老树下，把自己塞进一个树洞里。

见名取周一从树下捡起一根树枝，那只妖怪更努力地把自己塞进洞里。

名取周一拿着树枝来到后院，在干涸的水池前蹲下，用树枝戳了那块有他一半高的假山石。“假山石”被戳一下，幻象便似信号不好似的抖一下。

“是你做的吗？”名取周一问。

早上导演给除妖师打电话，柊站在一旁，能听到电话另一头又急又快的声音，对方十分肯定自己已经做过驱魔仪式，不会有问题。

除妖师所谓的“驱魔仪式”是一个基础除妖术，通常请除妖师做法的情况只有少数真的和妖怪有关，驱魔仪式能赶走大半的妖怪，除了一些迟钝又弱小、或者强大到可以无视驱魔术法的妖怪。

名取周一从袖口里抽出一张纸符，夹在两指间。纸符在他手中自上而下烧起来，燃烧生成的白烟向着天空飘散，没有聚拢在假山石周围。

以纸符提前将水果刀包裹，可以将与之沾染的气息转移到纸符上，再寻其踪迹……

但白色的烟没有指向任何一个方向。

假山石依旧不言不语。

“如果是你做的，最好不要被我抓到把柄。”名取周一微笑着说完，转身离开。

第四日。

金灿灿的朝霞流泄在地面，将地面一摊红色染料衬得下一秒就要燃烧起来。

“抱歉，借过。”

旅馆里聚了不少人，名取周一费了点功夫才挤到里面。

一只精致的布偶娃娃躺在一团“血泊”里，娃娃身首分离，睁着大而无神的双眼，金色的卷发一半泡进染料，鲜红的颜色顺着发丝和娃娃身上的衣服纤维缓慢地向上蔓延。

阳光照在人身上，围观的人却不禁打了个冷战。

名取周一顺着娃娃的目光看过去，视线尽头正是自己和其他几位重要角色所用的化妆间。

导演已经和除妖师电话说明情况，虽对方再三保证不会有问题，笃定这事是人类所为，但眼前这样诡异的现状怎么也不能让人放心。他想了想，又给一人打了电话。

那人是个有名的中介，信誉比自己找来的除妖师自然强上不少。

对方接起电话，听导演讲过情况：“这个旅馆名称是？”待导演报了长福旅馆的名称，那人笑起来：“这就巧了，长福旅馆的任务在几天前已经有人用重金请来了一位除妖师。您可以省下一笔钱，只静静等待就好了。”

导演不由欣喜道：“等等，那位除妖师什么时候来，我这边开了工可等不了人啊。”

那人思考片刻：“大概……就今天或者明天吧。至于这位除妖师，您尽管放心。”

导演不放心也只能相信并且等待。他没有报警，只给剧组放了两天假。电影刚开机，他并不想因为找来警察被那些整日追着消息跑的狗仔拍上新闻，而监控里看不见的东西想必也不在警察监管范围内。

很快，旅馆里清了场，重新变得空荡，除了那只断头的娃娃依旧躺在那里。导演贴心地留下了它，方便那位不知道是何方神圣的除妖师探查。导演接触的形形‎‍‌色‌‎‍‍‌色‎‌‍‎‌的人不计其数，那位中介语气里的尊敬他听得分明。

面团模样的妖怪挪动身体，眼睛转了一圈，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忽而将自己圆滚滚的身体缩了回去。

名取周一站在旅馆二楼，自窗户朝下望，也微微皱起眉。

大门打开一道缝，女主演钻进来，看到二楼的名取周一，朝他眨了眨眼。

“铃木小姐怎么来了这里，旅馆不太安全。”名取周一从二楼下来，拦住想要过来的女主演。

“那名取前辈怎么也在这里呢？”女主演突然靠近了他，小声道，“我只是从别人那里听到有一个大明星实际上是个除妖师，原来真的是你啊。”

名取周一没有回答，只看向大门。

“铃木前辈，请离他远一点！”

不招人喜欢的男演员推门进来，伸手朝断头娃娃一指：“大家都走了而他还在这里鬼鬼祟祟，说不定这些都是他做的！”

女主演转过身看他：“你看错了，这位是除妖师，并非名取周一，而是他的双胞胎哥哥。”

名取周一无奈道：“铃木小姐不要开玩笑了，这里不安全，两位快离开吧。”

“这不是有你在，”女主演两眼放光，“真的有妖怪吗？”

男演员意识到自己被嘲弄，涨红了脸：“别听他瞎讲，怎么可能有妖怪这种东西。”

大门嘭一声又一次被打开，一人被丢了进来。那人穿着深色棒球运动衫，斜挎一只棕色小包，双手被符纸束缚在身前，踉跄两步，扑在了院子里。

身后之人两手抄在宽大的袖子里，悠然迈过门槛。

“当然有妖怪，只是你那双眼和你一样愚蠢而无视无知罢了。”他抬起头，扬起唇角，“好久不见，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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