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相像的眼眸,和她一样倔强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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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下了小雨,雨丝如绢帛般轻薄却沁骨,卫元狩的肩膀淋湿了一半,半边玄色蟒纹锦袍已被雨雾浸成深灰,像被墨汁洇开的工笔画。他拂袖挥退持伞的宦官,任冰凉的雨珠顺着玉冠滚落,在颔下凝成晶莹的水珠,然后独自踏进了卫帝的寝宫。
幽暗的寝殿内,跃动的烛光宛若游魂,伴随噼里啪啦的灯芯爆炸声,卫帝的半张脸隐匿在阴影中,他当了二十年的皇帝,光是坐在那里不说话,渗人的威仪就压得人喘不过气。
"父皇。" 他跪地行礼,玄色衣摆扫过冰凉的金砖,声线沉稳。
半响无人应,卫元狩开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决:“父皇,这太子之位,儿臣无德再坐,只求以这太子之位,换虞姮好回到儿臣身边,他一个人……”卫元狩声音低了低,“照顾不好自己……”
当他从经久的昏迷中清醒,望着卫后微红的双眼和卫帝沉默的面颊,第一次,像个无措的孩子般,紧紧扯住卫后的衣袖,嗓音沙哑:“母后,他……”,卫后垂眸,亲手把药喂到卫元狩嘴边:“先喝药。”
卫元狩眼眶猩红,“砰——”滚烫的药汁被翻身下床的动作打翻,卫元狩跌跌撞撞,像个疯子一般就要冲出寝宫,身后传来卫后焦急的呼唤,一片喧闹中,只卫帝不动声色。
先把皇宫掘地三尺,再把皇城翻来覆去搜个来回,卫元狩瘫坐在冰冷的白玉阶,三个月前,这里被虞姮好的鲜血染红,此刻在月光下泛着某种冰冷圣洁的光泽,他颓然地捂住脸,浩荡天下,他要如何去寻找一个刻意消失的人呢?
“不当太子?”卫帝好似听见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一般,喉间滚出一阵闷闷的笑,笑得他身体都在轻微抖动,震得案头烛火轻轻摇晃,“不当太子,你还有什么凭靠?没有权势,只能任人拿捏。”
卫帝的声音讽刺,指尖叩击御案,檀木发出空洞的回响:“元狩,是朕这些年把你保护得太过,所有障碍都为你铲除,才能让你今日敢站在朕面前说这些个幼稚话。”
卫元狩充耳不闻,又重复了一遍:“儿臣失德,只求以太子之位换一人。”
卫帝嘴角挂着的那抹讥讽又自信的笑容终于僵住,他拧眉,声音带着胁迫与严厉:“你以为,这太子,朕当真不能另立?”
“儿臣愿退位。”卫元狩的声音像寒夜中的磬石,掷地有声。
“砰”卫帝手中折子猛地一掷,旋即沉声怒道:“你可不悔?”
“不悔。”
隔着一层珠帘,两双相似的眼眸遥遥对望。
一双隐忍愤怒,一双沉静坚决。
谁都没有先移开视线,在漫长得似乎数百王朝更迭,庙宇楼阁分崩又高筑的那片刻中,卫帝嘴唇动了动,终于柔和了眉眼。
和他相像的眼眸,和她一样倔强的性格,是他们唯一的孩子。
再怎么任性,也是他和宁儿一手纵容出来的。
“朕是想着趁你昏迷除掉那个孩子。”卫帝冷哼一声,终于败下阵来:“可是有人的手比朕快,先行一步把那孩子送走了。”
卫元狩焦急地抬头,还想问些什么,却被抬手制止,卫帝继续自顾自说了下去:“大衍的太子之位,只有你卫元狩配坐。”
卫元狩沉默,想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他:“皇弟们的天赋未必低于儿臣。”
“呵,一群贱种罢了。”
卫帝撑着脑袋,眼中满是轻蔑凉薄:“这天下,只宁儿配诞下朕的龙种……那些个贱种,怎配与你相争?”
走出卫帝的寝宫,雨丝正斜斜掠过宫灯,在青砖上织就细密的银线,一抹极其细微的光亮划过卫元狩的眸子,直至此刻,他才从毫无理智的混乱中醒神——关键的人,他漏掉了。
一抹森然冰冷的笑容悄然攀附嘴角。
踩着如晦的风雨,他在案讯司看见了两个意料之中的人。
一个被折磨地浑身没有一块好肉,狼狈地趴在刑房的污水中,不知生死,全然没有了之前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威风,一个得到消息匆匆赶来,面色疲惫。
季檀雪别开脸,不敢看地上的谢巫延:“不愧是太子殿下。”
她笑了笑,终于败下阵来:“放过他吧……看在本姑娘这段时日好好护着你的人的份上,从皇上手中抢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耗费心力,千方百计,为的就是能留谢巫延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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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