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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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厨房做早餐的毕忱看到走出来的邱翼不禁提眉勾笑露出调侃的神情说道“起这么早?”
邱翼含糊地轻应一声说道“有事。”
毕忱点头应声便边动作边说道“不去洗漱吗?”
回应话语的是下意识的闷应与缓慢转动的身体,邱翼转眸看了看阳台外的晨曦又回头注视毕忱。
呆站的身影成功地让毕忱抬头去看,他稍稍皱眉问道“怎么了?”
“想抱。”邱翼沉哑清晰地吐道,脸上带着些许起床的木然与失神。
一声‘想抱’让毕忱顿时合眸又皱动眉心,烦躁的叹息因禁抿的嘴角而从鼻腔跑出,他睁眼不耐烦地斥道“睡不醒你就继续睡。”
早餐随着落地的话语掉进器皿中,毕忱手中的厨具随之被狠狠掷下发出脆响。
声响让邱翼皱动眉心,他轻声唤道“忱忱?”
毕忱边将餐食端上桌边嗤笑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礼貌了?”
讥讽的话语让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蜷缩,邱翼注视着毕忱始终不语。
毕忱见邱翼一副无措的模样不禁轻笑道“过来。”
一声轻唤让失措的邱翼顿时化身尾巴摇出残影的狗朝毕忱奔去,拥抱来得那般快速又用力。
毕忱无奈地仰着脸扯动笑容,他缓缓抬手回拥邱翼说道“我们是什么周末恋人吗?你想抱我什么时候先问过我了?”
“睡傻了。”邱翼贴着毕忱的肩颈哑声吐道。
一声叹笑应声从毕忱唇间吐出,他侧了侧脸说道“不是有事?快去刷牙洗脸。”
闷应随着脑袋的蹭动吐出,用力的双臂随之放开毕忱。
毕忱抿动疲惫的嘴角转身便开始用餐,餐食落进胃里亦倒进垃圾桶里,他盯着垃圾桶里的厨余迟缓地将器皿置于台面。
瓷器与石面缓慢地摩擦带着些许刺耳的声响。
“忱忱?”重新出现厨房的邱翼轻唤道,他缓步到毕忱身边轻手轻脚地将那五指中要掉不掉的器皿拿走。
毕忱面无表情表情地看着手里的器皿被抽走便转脸朝邱翼说道“吃早餐。”
邱翼注视着毕忱轻应一声,又任由对方看都不看他一眼地转身离开,他看着对方路过的墙角无力地合眸叹出一息。
常与无力感作伴的邱翼带着有力的双手将器皿中的残渣倒干净又将厨房收拾好,继而用过餐又出现在工作室的门旁,他看着那作画的身影哑声说道“忱忱,我要出门咯。”
毕忱的轻应随着象征性转动的脑袋传出,邱翼走到毕忱身边弯腰在其发顶落下一吻便转身离开。
画笔随着安静下来的家停滞在空气里又被缓缓置下,被轻轻推倒的画架伴着被颜料糊花的画板躺于地面。
立在阳光里的毕忱垂脸看着见过无数次的场景一点点蹲下,混杂在一起的颜料沾染五指衬得手背的皮肤分外干净。
无法恢复原貌的颜料盘被丢弃,无法再挽救的画板被随意置在一旁。
毕忱立在镜前一下一下地搓洗自己的双手,水流能带走颜色,泡沫却无法将内心的情绪一同洗净。
被洗净的双手随着不停歇的水流用力地扣在池沿,毕忱看着镜中面无表情的自己动了动眉心,在空气中攥起的拳随之挥动,却是重重地落在台面上。
他就算击碎镜子千万次又如何,无法直面自己的内心便将永远被困镜中。
紧皱眉心的毕忱盯着自己发白的骨节终是缓缓抬起手关掉水流,视线随即顺着转动的身体从洗手台上移开。
逃避感与畏缩感侵蚀着毕忱,让他烦躁不已,更是愤怒不已,曾经的他怎会选择逃避,又怎会畏缩。
家门震响在用力的甩动后,无人的空气回荡着若有似无的余音。
踏着夜幕归家的邱翼看着一室的昏黑迟缓地将门关上,家里的灯随着迈动的双脚被点亮,邱翼略显疲惫地掉进沙发里,他仰脸望向被光亮波及的天花轻叹一息,眼帘随着后仰的脑袋闭合。
周末恋人?
无声的自嘲顺着脑海的思绪从勾动浅笑的嘴角跑出。
怎么不算是呢?
倒映着光亮的双眼缓缓闭合在平复的嘴角上。
他们似恋人般相处,却仅限于周末与假日,平时的他们与过往并无不同,不时的询问与关心对应着爱答不理与已读不回。
他能读懂对方的话语,能看懂对方的行为,但他始终是一个不会读心术的人,始终是一个无法百分百判断准确的人。
他在二人共度的岁月里曾多次刺激到对方,或是细微的动作,或是寻常的话语,他就像个深陷雷区的人,尽管他再小心也无法安然地在一片埋雷密集的地方迈步。
思绪在脑海里翻来覆去,或是工作,或是生活,或是毕忱,但所有思绪终是被挥散在睁开的双眼下。
遗留在垃圾桶里的颜料与未清理的地面,还有那不堪入目的画板都让邱翼觉得今晚的毕忱不会回家。
深夜独坐在客厅地面的邱翼迟缓地扭头看向家门的方向,只可惜那脚步不过是又一个深夜归家的旁人,他合了合眸便彻底放下工作仰躺在地毯上,天花上的光线是那般刺眼,就像那则特别提醒。
他从始至终都无法单凭一则动态判断其内容是实时还是过去,他自以为触到真实的毕忱,可谁又知那是不是又一个假象。
邱翼带着在地面躺过一夜的身体略显僵硬地起身,更是带着习惯得不能再习惯的挫败感从没有毕忱的家中离开。
没有早餐,没有晚餐,更没有宵夜,二人没有同床,没有共浴,没有相拥。
这几天的他们明明回的是同一个家,却是连一面都没见到,有的不过是与往日无甚区别的信息与通话,但邱翼却不敢问毕忱在哪,不敢问对方回不回家,更是连每日都会讲的‘想你’都没再说过。
若不是那些换洗的衣服和家里细微的变化,邱翼或许会认为毕忱根本没有回过家,他不知那到底是对方的生活惯性还是因为他暂住在此才导致对方如此,他只知对方并不想要和他共度一段短暂的同居时光。
分隔两地时述说想念只是在表达爱意,同住于一个屋檐下时说想念便可能成为一种催促,一种委屈,一种嗔怪,邱翼正是清楚这一点才一点也不敢说,他怯于在触不到毕忱时说任何有可能刺激到对方的话,尽管他也不知自己有没有完全做到。
泡在party与肉林里的毕忱终是收到邱翼发来的信息,表达暂别的信息就像往日报平安的信息般简洁明了,邱翼就是这样,在毕忱的眼里,邱翼就像那些信息与表达,干净,简洁,直接。
烦躁与自厌就像那则信息,来得那么突然又在预料之内,毕忱带着一身焦躁将熄屏的手机放进袋中。
阔步离开的身影背后是不停歇的音乐与party,已读不回的消息外是不停责问自己的灵魂。
害怕对于毕忱来说就像上辈子的事。
上一次会觉得害怕是什么时候的事?
是独自一人面对异国他乡的夜巷时,还是立在斥满各人种的party时?
过往的他即便害怕也有面对的勇气,如今的他却怕得似个落荒而逃的人。
他怕着那个渴望爱情的自己,害怕自己想要和邱翼拥有寻常平淡的生活,以至于他根本不敢回家,不敢睡在家里,不敢像往日一样和对方上床又给对方做好早餐。
他是那般害怕和邱翼一起生活,一天接一天地看着对方出门又回家,哪怕只是短短几天他也怯于触碰,他怕自己喜欢上那样的感觉,怕自己贪恋平淡的状态,怕自己忘记那个最该记住的人,更怕自己陷在其中。
毕忱拖着疲惫的身躯晃荡在街道上,迈步在街灯下,苦笑自嘲的神情被月色窥得一清二楚。
那个曾敢于尝尽苦痛的人如今却怯于短短几天的同居,怯于不知会不会发生的事情。
那个曾敢于直面自己性取向,敢于暗自计划并实施出逃的人,如今却是不敢面对内心的渴求。
多么可笑,又多么可悲。
害怕失去便会害怕得到,害怕握不住便会怯于伸手,害怕改变带来的不可控便会想要维持现状。
眉心皱动在自嘲的叹笑上,他不曾想自己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过去的所有果敢与深思熟虑都在狠狠嘲笑着如今的怯懦与瞻前顾后。
呲——
烟草被火焰点燃发出细响,白雾随着步伐飘荡在灯下。
毕忱透过呼出的烟雾望着被薄云虚掩的明月,脑海里满是杂乱又互相撕扯的思绪。
他讨厌不可控的一切,亦讨厌着不可控的自己,更是讨厌那不可控的未来,如果一切都是不可控的,那他至少要让自己多掌握一些选择权,至少要让自己活在自己的选择里,而不是任由旁人左右,更不是随着时间飘荡。
时间不会给他答案,会给他答案的只有他自己。
就像他不会去等装无可装的一天,不会任旁人揭穿他的伪装,更不会让自己有被迫出柜的一天。
当初的自己能够为自己选择一次又一次的未来,如今的自己为什么不能再给自己选择一次未来?
毕忱从来不是一个善于处于担忧中的人,与其担心或避免某些事情会不会发生,那不如主动地让事情发生。
香烟掉落在呼出的烟雾下,熄灭在未曾中断的步伐间。
习惯性沉溺在岁月里的毕忱终是为自己取得答案,他终是拾起勇气去面对那需要解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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