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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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韬从白欣遥脸上清晰地看到“对不起”三个字。
但他早已对此厌倦。道歉并不意味着什么,白欣遥的占有欲和控制欲永远也无法改变。
他看着他单膝跪下,去碰他隆起的孕肚,却在指尖触碰的一霎那触电般弹开。再度一鼓作气把整只手掌覆上去时,稍稍用了点力,像要穿透肚皮抚摸上自己的孩子。
就在这时,出乎梁韬意料,一下轻微的胎动,像在拍打白欣遥的手掌心。
白欣遥眼里地动山摇,泪珠簌簌下落,掉在地上,砸出好几声“滴答”。
“梁韬,梁韬……”
他低下头,弯垂的脖颈像一只落寞的白天鹅。又像教堂里下跪忏悔的信徒,面朝他的罪过,泣不成声。
这绝望的哭声里抽干梁韬的气力,他不想再去争谁对谁错,也无力继续纠缠,只想把孩子生下来好好养大,至少别再经历自己曾经的匮乏。
“你把我也当成容器吧,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白欣遥抬起布满泪痕的脸,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此刻正狼狈地跪倒在他脚边,“我身体里只盛装着对你的爱,你可以随时随地往外掏,爱和关心,照顾,或者你还想要别的什么,只要我有,全部给你!”
“不必了。”梁韬的声音平淡如水,“我可以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他把话重复一遍,打断了白欣遥想说的——“我可以靠我自己。”
于是白欣遥用袖口擦了擦脸,没说好或者不好,起身后只说“答应了送你回家,走吧。”
路上,梁韬接到王羽笙电话。他恨不能立马结束出差返回,还说带了好吃的。虽然没开免提,车内很安静,白欣遥肯定都听见了。梁韬有点害怕白欣遥会发疯把他带回别墅,但车已经开进小区。
车停了,白欣遥浑身散发出一种拒绝无效的气息,梁韬只好由着他从后备箱拎出大包小包,送到家里。
“那……我先回去了。”
“嗯,”他没看他,声音轻轻的,“慢走。”
脚步声渐渐消失,梁韬走到窗边,看见汽车驶远。他居然感到不习惯——白欣遥竟当真遵守约定,将他平平安安送回,还不纠缠。
自打能感受到胎动,梁韬就喜欢和宝宝说话。站在窗台边发了会儿呆,他抚上肚子,低下头轻柔地问:“你好像总是对他有反应,知道他是谁吗?”
宝宝没动,应该睡着了。梁韬走到床边坐下,从床头柜里拿出一摞B超检查单,最上面那张已经能清楚地看见四肢和五官。他心头突然有种异样的痒感,像被软乎乎的小手挠过,幸福又悸动。
“不管以后发生什么,爸爸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他对宝宝说。
第二天,王羽笙对着摆得整整齐齐的各种礼盒,脸色很难看。
梁韬为难地解释道:“我和他……有话要说清楚,才见面的。”
闻言,王羽笙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从包里取出外地特产,还有两瓶楼下便利店买的椰子水。
“两瓶够不够?但医生说了,任何食物你都不能一次性摄入太多,悠着点喝。”
一看见椰子水,梁韬立刻两眼放光。他太馋了,进入孕中期成天的想,但又王羽笙看着,只能由他买给他,定量地喝。
刚拧开瓶盖,梁韬发现王羽笙定定地看着自己,眼神里有某种愈演愈烈的情绪。
他有些慌——这是他曾在白欣遥眼睛里见过的东西。
王羽笙弯下腰,一张俊脸凑得很近,视线在梁韬的嘴唇和眼睛上来回,像在撩拨。两人鼻尖都快要贴上,梁韬突然“蹭”地起身退开,不小心把椰子水掉在地上,洒得满地都是。
气氛更加尴尬,王羽笙去阳台拿抹布,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但梁韬越发不对劲,弥散开来的椰子水清香让他浑身发热,从脚底板开始瘫软无力,甚至没有力气去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就这么扶着墙,跌坐在地上。
等王羽笙着急忙慌地把他送到急诊,他尚能保持清醒,听见医生询问王羽笙,是否发生性行为,或者释放过alpha信息素。
“当然没有!”王羽笙急忙否认,“他都快八个月了,那也太禽兽了吧!”
医生顿感奇怪,“那怎么会突然出现发情症状呢?”
两人一愣。
好在梁韬除了浑身乏力,并无其他不适,吸入镇定喷雾后,逐渐平缓下来。医护都离开后,王羽笙终于松了口气,担惊受怕地问:“我当时那样……吓着你了?”
“……没有。”
他也没有头绪,然而更没头绪的是,白欣遥的出现。
“你来干什么!”王羽笙阴沉着脸,把人拦住不让进。
白欣遥压抑着怒火,“我看自己老婆还要你管?”
“谁特么是你老婆,结婚证件有吗?你这是骚扰!”
“那他为什么会进医院!是不是你带了不干不净的东西给他吃!”
昨天他果然听见了。梁韬反驳道:“我没有,只是喝了椰子水。”
电光火石间,一些久远的回忆突然浮现在脑海——
他不是只有怀孕期间才馋椰子水,给白欣遥当助理那会儿,两个人几乎从早到晚呆在一起,但凡有空就没羞没臊地做,想想都脸红;还有初夜那晚,几乎伴着椰子香入眠。这两段时间简直到了把椰子水当白开水喝的程度,有瘾。
“你的信息素,是……是什么气味。”梁韬声音颤抖。
“椰子啊。”见他面色不对,白欣遥小心翼翼地答。
梁韬重重地吸了口气,有种正确答案被错误方式揭晓的倒错感。原来他的身体早已出现变化,白欣遥在他身上不懈地耕耘真的得来回报——他的生殖系统被激活,会渴望alpha信息素,又在极低的概率下成功受孕。
一次又一次被顶开生殖腔,被射精到里面的羞耻回忆让他满脸涨红,看得白欣遥心提到嗓子眼,忙问怎么了,梁韬冷着脸,让他出去。
这时,护士被方才的吵闹声吸引过来,见三人面色迥异,其中一个又是生面孔,提醒不要打扰病人休息。
“我是病人的alpha。”白欣遥作自我介绍。
“哦,那正好,孕中后期激素容易波动,有时候会出现假性发情,alpha释放一点信息素可以起到安抚作用。”
王羽笙连忙问:“只能用信息素吗?”
“当然不是,但镇定喷雾当然比不上omega自己alpha的信息素,还有可能出现副作用。”说完,护士的眼神在两位alpha的脸上过了一圈来回,离开之前补充说:“别的alpha信息素没用。”
方才梁韬下过逐客令,但有了护士这番话,白欣遥是带着满意走的。第二天一早他过来,恰逢医生查房,说了和护士相同的话,还让他尽量多陪同,毕竟梁韬情况特殊,比普通孕夫出现突发状况概率更大。听得王羽笙在一旁翻白眼。
针锋相对的两个S级alpha气场太强烈,梁韬把两人赶去上班才得以喘口气。他在病床上摆开小桌,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工作。因为他怀孕,之后还有产假,工作室新招来一位同事,但梁韬不希望自己拖团队后腿,他要坚守到最后一刻。
这天白欣遥比平时晚些到,梁韬吃过晚饭才看见他,挪到他床边,像犯了错到老师办公室领罚的孩子。
“有人和我一起来的,你一定很想见他们。”
王羽笙走到门外一瞧,立刻惊呼出声:“静姐!你……你们怎么来了!”
一听到这个名字,梁韬下意识飞速拉过被子盖住身体。但女人已经走到门口,旁边站着的,还有阿德哥。
眼泪“刷”地流下来,梁韬几乎是一瞬间崩溃,极其委屈地,哑哑地喊了声:“姐!”
她胖了些,不再是从前操劳过度的瘦。阿德哥也换了装扮,是梁韬想象中,他从前在大公司工作时穿的衬衫西裤。他们也红着眼眶,和梁韬面对着面,各自流泪。
“你们先聊。”说完,白欣遥带上门出去。
梁韬突然掀开被子,不管不顾地跳下床,光着脚跑向静姐。在担心的“不要跑,小心身子”的惊呼中,一下子扑进她的怀抱。
“姐啊……阿德哥……呜呜呜……”
三人抱作一团哭。梁韬一直认为自己很坚强,但一见到他们,内心坚固的防线瞬间崩塌,溃不成军。
静姐哄他赶紧坐回床上,为他盖好肚子。梁韬难为情地偏过头,却听她安慰说:“韬儿最勇敢了,现在当了爸爸,不仅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还会照顾小宝宝。”
梁韬几乎开始困惑,她为什么永远这样温柔,包容,他的语气很丧:“可是我连自己的生活都过不利索,没结婚就怀了孩子,我……我害怕……”
他怕呀!怕生孩子的疼痛,怕以后当单亲爸爸的生活,怕自己照顾不好,教育不好孩子。他没有任何准备就怀了孕,和孩子父亲更是剪不断理还乱。这种害怕他从没和任何人提起,包括白欣遥,只会在深夜里默默独自消化,再在白天用努力工作挣钱来消解这份焦虑。
但只需要“我害怕”三个字,静姐就了然一切。她粗糙但温暖的手把他的双手包裹起来,弯起眼角看向他,“孩子,别怕,我们一直都是你的底气。当初你留下钱便杳无音讯,我们真的,真的很担心你啊……”
“我好没用,连累你们……”梁韬泣不成声,孩子似的哭,“还有小闵,我对不起他啊……如果不是我,他也不会,不会被人当众那样羞辱……”
“都过去了,过去了……”静姐为他擦去眼泪,泪中带笑地说:“你离开这么长时间,发生了很多事,其实大家现在都越来越好了。”
等梁韬情绪稳定下来,她掏出手机,给他看一张新年全家福,她和李哥抱着一个年画宝宝似的小娃娃。
“这是……?”
“是我和你李哥的女儿。你知道的,我们一直在随缘接受治疗。当时说要当面告诉你的好消息就是这个,结果没来得及。”
梁韬比得知自己怀孕还高兴得多,“姐,你们都是好人,老天保佑。”
“你阿德哥也好,现在有了新工作,还交了男朋友。”
阿德不好意思地挠头,“有人请我做咨询顾问,算是一半回到老本行了。”在梁韬的追问下,他说新男友是隔街饭馆的厨师,主动追的他,先前来借菜时对他一见钟情,但一直暗恋,直到阿德要离开,怕再也见不着干脆表了白。
“他人很好,很本分,对我更是没话说……”阿德的脸红了,“他说如果我想要孩子,就去领养。但要是跟他就这么两个人过下去,我觉得也挺好。”
原来这就是遇见真爱的样子,和当初面对渣男时的阿德哥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韬儿啊,”静姐有些为难,“小林,后来就没在店里做了,不过他有话托我转告你。”
一听到小林的名字,梁韬的心又沉下去。
静姐点开对话框,是小林发来的一段话,第一句就是不怪他,自己是被当年的虚荣反噬了,还撒谎骗了他。现在在做导游,满世界跑,在外面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永远在和陌生人打交道,这种感觉很自由。以后如果有机会,还想和梁韬见面,“我们永远是好朋友,好家人。”他的最后一句话这样写道。
梁韬湿着眼眶看完小林朋友圈的照片,每一张的背景都不相同。原本肤白的他晒得黝黑,但脸上的笑容更加干净纯粹,一如以往他见过的,山泉水般的微笑。
静姐说小闵现在在做美甲师,本来要一起过来但临时有客户,会找时间再来看他。自打网爆那件事之后,梁韬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打从心底里感到开心。所有人都越过越好,找到自己真正的热爱,获得内心的自由与安宁。
一旁的阿德哥亦是百感交集地叹了口气,“韬,其实我跟静姐,还有李哥,一直很后悔给你太大压力。督促你好好学习,将来出人头地没错,可人生不是只有这一种过法。只是我们在世俗的眼光里迷失了,又把这样的迷茫和焦虑投射给你。”
梁韬急忙摇头,“我知道,你们是发自内心地为我好!而且我喜欢自己的专业,也喜欢做科研!”
“但一味的关心同样是施压。其实我们应该从做你喜欢的事情这个角度去鼓励,而不是总去强调那些沉重的东西。所以你当时那么崩溃,我们也有责任。只可惜,看到你留下的钱和字条,我们才意识到你的压力居然那么大……”
这一刻,梁韬突然感觉到,他得到了从小在父母那里没有得到过的关爱。
他的压力和迷茫都被看见,被理解,他得到了来自家人的道歉。虽然他并不认为他们做错了什么。
“静姐,阿德哥,谢谢你们。”梁韬感激地说,“我现在,不那么害怕了。”
“那就好。”静姐拨开他额前长长的刘海,“哪天有空,姐带你去把头发修一修。”
他们聊到很晚,临走前,她还告诉梁韬,他刚走那会儿,白欣遥去店里找过他,但当时他们也到处找他。静姐描述的白欣遥当时的狼狈,和段薇薇说的一模一样。她还说后来白欣遥提出要给店里的大家提供帮助,但他们纷纷婉拒,想靠自己。只有她快生那会儿突发状况不得不求助,白欣遥二话不说,给安排最好的专家和病房,帮了大忙。
“不过你们之间的事,不用参考这些,韬儿,跟随你的内心走吧。无论如何,我们都支持你。”静姐温柔地鼓励道。
梁韬点点头,转向阿德哥,“哥,我想要一张你的名片。”
名片上印着阿德哥的大名,张铭扬。原来这才是他的本名,符合他顶尖的学历和优秀的职业背景。看到下面的英文名Edward,梁韬莞尔一笑,原来阿德这个花名是这样来的。
两天后,梁韬出院。白欣遥和王羽笙的竞争进入白热化,这让他十分头痛,决定尽快打好腹稿,找时间和王羽笙说清楚,白欣遥那边也一样。
他现在不讨厌白欣遥,相反,对他有很深的感情。只是发生过太多事,没有办法坦然地面对这个男人。
但进入孕晚期,身体里里外外的变化梁韬根本无法控制。
出院一周的某天夜里,凌晨一点,实在支撑不住的梁韬连指尖都被汗浸透,无法解锁手机,好不容易才拨通白欣遥的电话——
“你能不能,现在过来……”
他拼命压抑住冲破喉咙的呻吟,喘着气求助说:“我好像……好像真的发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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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还有一辆小车车,然后大概还有几章就要完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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