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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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白不喜欢回忆过去，但是过去就像臭豆腐的臭气一个劲儿飘出来。他叼着绿豆雪糕，左手提着刚买的菜，右手去掏钥匙。雪糕化得很快，从棍子那滑腻腻流淌下来，让他想起了曾经工作的事。匆匆戳开了门，把雪糕拿出来，咬了一大口，舔雪糕总没有直接咬痛快，冰得牙齿和舌头微微刺痛，他突然想起不知在哪里看的爱斯基摩人捕捉北极熊，就是在血水里立一把双刃刀，做成一个大的冰血糕，嗜血的熊闻着味道而来，舔舐这冰血，舌头都麻了，然后舔上刀刃也不觉得疼，于是就因为舌头失血过多而亡。

屋里是未散尽的杀虫剂味道，盛夏除了植物生长茂盛，犄角旮旯里的蟑螂也分外活跃，他不得不采取化学方法捍卫自己的领地。杀虫剂味道很沉重，就像雾化的金属，略微带了点甜味，毒药就应该有点甜美的‎‎诱‎‌‌‍惑‌‍力，赖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为呼吸太多的杀虫剂而死，他总是疑心会的，糟糕的味道会沉积在他的身体里，他曾接待的客人十之八九都抽烟，迟早有一天过多的毒素就能毒死一头大象，所以他现在极其注重养生。

门窗大开，他提着菜站在门口等味道散去。傍晚的风带着正午的余温，就像冬天热乎乎的红薯隔着手套的热度，外面是血染的云朵，因为炎热干裂了天空的脸，口子就开始流血了。最近头发又长长了，后颈早就湿漉漉又风干，现在又开始分泌汗液。后背和腋下都是潮湿，他讨厌夏天。

但是他不敢再去北方了，他差点死在那里。那天他上山收殓了姐姐和侄子的尸骨，烧了很多纸钱，买了票去了冬至，鬼使神差躺在雪地里差点失温，如果不是好心的路人发现他，他可能早就死了。差点死过一次的他，心态慢慢好了，他意识到自己病态的恐惧妈妈的诅咒，于是去看了心理医生。心理医生给他开了药，并且让他顺从自己的心，好好放松自己，于是他来到了南方，据说是班竹君的家乡，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想如果有机会或许可以再遇见他，这是没来由的想法。

但是遇到了又能怎么样呢？他们之间的差距已经很大了，赖白曾经将班竹君当做自己的引路星，现在他也希望对方再一次成为自己的星星。首先他摆脱了皮肉生意，针对性瘾，他去医院做了治疗，情况正在慢慢变好。其次，他努力提升自己，哪怕书籍于他而言就像无字天书，他依旧努力阅读。第三，他开始经营一家冰淇淋店，他试图让自己变成一个正常人。

现在的赖白剪短了头发，是一家冰淇淋店的老板。他每天都看班竹君的朋友圈，他会把出现在对方照片里的所有书买来翻看，哪怕一知半解，但是和对方读一本书还是会让他开心很久。

假期的时候，班竹君回国了。

他们闲聊着，赖白约对方来店里吃冰淇淋新品。对方答应了，那个午后很热，滚烫的温度扭曲了屋外的一切，仿佛要将万物融化。店里有很多客人，好多学生坐在这里，因为这家店便宜又好吃，内部的装修还可爱到了极点。

班竹君走了进来，他看到了一个全新的赖白，差点没认出对方。他走过去，用手指敲敲桌子，道：“老板，你们这里的招牌是什么？”

“是宇宙无敌超级好吃大碗冰淇淋。”赖白抬头看到了班竹君，不再唯唯诺诺，他很自信地回望对方，“来一份吗？”

班竹君坐在那里，尝了一口，冰得牙疼。他是不喜欢吃甜食的，但是他看着赖白，全部吃完了。冰淇淋店生意很好，班竹君就静静地坐在那里，等赖白下班。

“去我家，我请你吃饭！”赖白试探性地开口，并且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好啊。”班竹君帮忙收拾店里，他们一起回家，就像很多年前结伴放学回家那样，“我到现在做菜还很难吃，大概真的没什么天赋吧。”

“你喜欢什么？”赖白心中紧张极了，“有什么忌口吗？”

“不吃香菜，不吃辣。”

“记住啦。”

班竹君帮忙洗菜，赖白切菜做饭，两人竟是莫名得默契。班竹君调侃道：“咱们真像一家人，不如就这么过下去吧。”

“……”赖白的脸腾一下红了，他不知道回答什么，打心底里他还是觉得自己配不上班竹君，于是只能假装没听见。

两人的沉默持续到这一顿饭吃完，班竹君主动去洗碗，赖白去楼下水果店买了点水果，做了拼盘。他们坐在沙发上，屋外是蛐蛐或者蝈蝈在叫，空调的冷风吹拂着，但是赖白的脸还是发烫。

“对不起。”班竹君道歉了，为他们之间的错过而道歉，为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而忏悔，“赖白，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但是当时的我是个胆小鬼，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有忘记你，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我长大了，我不会再那么胆小了，我想弥补我以前犯的错误，好吗？”

“好。”班竹君一直住在赖白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赖白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一切都似水到渠成，他们确定了关系。赖白和班竹君还没有住在一起，他们打算等班竹君一毕业就同居，要养一只猫一只狗。开始很甜蜜，两人都对这多年的空白闭口不谈，后来也会因为琐碎吵架，但是他们很快就又和好了。

班竹君家里自然是不同意的，但是这一次两人都很坚定，试图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他们在一起可以很幸福。

又过了六年，他们站在荷兰的郁金香花丛中，两人都穿着纯白的西装，在庄严肃穆中交换了戒指。彼时的承诺，在这一刻总算实现了。赖白觉得世界延时满足了他以前的愿望，原来愿望一变再变，还是最初的那一个如此珍贵。此刻，赖白和班竹君抛却过往，开始了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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