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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最后邻家哥哥直接说了一句“那便不修了”。

炮灰细细思索，觉得进来心境不平，倒不如出去走走，看看大江大海以开阔心胸。

两人便如此决定先从玄清宗中离开一顿时间。

“你什么意思。”

刘真人一声怒喝，将课业全部砸在桌上，门外前来交课业的弟子吓得一哆嗦，交换眼神后迅速往回退。

刘真人第一次一字一字念出炮灰的名字：“你就这么突然不修炼了！那我平日里对你的教导都算是什么！我把你教导成如今模样，你又是要给我退成门内倒一！”

炮灰摇摇头。

刘真人气得发笑：“好，好，我看你就是考核不过，干脆自爆自弃了是吧，那我也无话可说。”

炮灰摇摇头。

“光摇头什么意思，说话。”

炮灰急忙开口：“刘真人，我近来察觉到自己心绪不平，想着正好借此机会，出门游历一番，思索一些想不开的问题。”

“你还有想不开的？”刘真人冷笑一声。

“我在思索人为何要修仙，若是修成了仙人又要如何。我以往总觉得仙人仙人，终归是‘人’，会有情感，但与民间百姓接触的一段时间里，我发现修仙之人已强于凡人太多，所以我想，修仙修仙，修的或许不是‘人’，而是要修成无情无欲的‘仙’。”

“什么无情无欲。”

“若仙人为私欲而肆意妄为，对凡人来说未免太不公。”

刘真人沉默片刻，低声道：“修仙为何在意凡人？”

炮灰抬眼望向刘真人：“因为修仙本是夺人间气运。”

刘真人并未肯定也未否认，只是嘟囔了几句“哪有外门自己出门游历的”，炮灰便知道这是应允了，急忙谢过欲走，刚要踏出院门时又被喊住：“你考试时的那篇文章写得其实不错。”

炮灰听后只是点点头。

他已不再想追究究竟为什么刘真人给他打了低分，他只知道他所要见到的是山川大海，是茫茫大道。

他转身走出院门。

刘真人呆坐了片刻，而后恼怒地将课业砸在一边。

“夺人间气运”这一观点从前师祖也说过，只不过那时修仙界刚兴起，人人都不信他，师祖见众人不信，只哀叹一声便离开了。

几百年了，他终于又看到这一观点，初见时他还以为这是谁看了师祖笔记，模仿来写，但字里行间的固执与少年的单纯，都昭示了这一切不是 “一剑开天”的师祖所写。

这是一个不想修成“仙”的少年人。

这样新颖的观点太容易引起非议，刘真人忍住打“甲”等的欲望，打了个“丙”等，待他看见文章为炮灰所著，他起先总觉得炮灰性格固执，不服管教，如今提出这样的观点，更是需要打压打压，磨磨锐气。

于是打了“丁”等。

谁知道一打压人都给打没了。

（四十五）

那些与炮灰相熟的内门外门弟子听闻炮灰出门游历，使出百家技艺。

丹修练了十几瓶丹药，瓶瓶罐罐写满字，药品种类从消除青春痘到安眠药，药品说明从使用指南到使用场景，事无巨细都准备完毕。

剑修分了四五道剑气。

符修宛若无情的打印机，几人连夜绘制了一沓符篆，第二日顶着黑眼圈交给炮灰厚厚几袋符纸。

他们都不是什么天之骄子，所给的丹药不过是气血丹一类的药，绘制的符纸也不过是聚灵符，不是什么百年难见的宝物，但这已是他们所能给出的所有心意了。

炮灰原本和邻家哥哥定了在第二日清晨离开，因那时间正好早课，人少，两人静悄悄离开也不会引起多大注意，谁料消息泄露，相熟的弟子还是翘了课来送炮灰。

炮灰走在山道上，一步一回头。

有人说要记得多写信，多说说山下的事。

炮灰点点头。

有人说要注意身体，在外莫要劳累过度。

炮灰点点头。

有人说外面不比自家，受了委屈要告诉我们，话音刚落，身边人便朝他头上挥了一记：“告诉你又怎么样，你难道还能千里神行赶过去？倒不如把你腰包里的符咒全套出来。”对方则是委屈巴巴掏出锦囊，打开一看空空如也：“能给的全给了，家底都没了。”

炮灰笑着说了句谢谢师兄。

最后是一位内门女弟子，递给炮灰一个锦囊，本想说些什么，一张口又呜呜咽咽开始落泪。

锦囊里是些柿子饼。

炮灰拍了拍女弟子的头：“都成姑娘了，还是何小孩子一样。”

女弟子只是一边落泪一边喊“师兄”。

她是唯一一个入了内门还喊炮灰“师兄”的。

炮灰想起自己与她的初遇。两人是刘真人理论课上的同桌，一日刘真人点女弟子起来回答，她答不出来，炮灰便提点了两句，而后两人便有了交集。

女弟子性子羞涩，外门弟子中也鲜少有如她一般年岁小的弟子，因此一开始也不甚合群。炮灰晚上去后山赏月，听见一阵哭声，先是被吓了一跳，后循着声音找到了猫在角落里的女弟子。

炮灰不会安慰人，只是慌慌张张掏出自己的柿饼递给女弟子，见对方一声不吭开始吃柿饼，炮灰开始扯些有的没的分散女弟子的注意力。

两人见眼前一片静谧，俱是同时安静下来，炮灰轻哼起歌，女弟子却笑出来：“师兄你唱得好难听哦。”

炮灰尴尬笑笑。

后来炮灰会找些话本给女弟子看看，与她讲些神仙鬼怪的故事。

“师兄，这仙人谈恋爱可太厉害了。”

“话本多半是编来图乐，你看个意思就可以了，”炮灰道，“神仙哪来那么多情情爱爱，自己肩上还顶着一堆责任。”

“那神仙是什么样子的？”

“神仙的样子也只是世人偏见。”

女弟子赋异禀，很快也入了内门，且毅然选择了最难的炼器，但总有人多对着她指指点点。

“小师妹，旁人的议论只是议论罢了，真正要做什么终究取决于你。”

炮灰对着女弟子说道。这是青玄道人教给他的。

女弟子抹去脸上的泪水点点头。

炮灰对着朋友一一道别，一提剑，转身一同与邻家哥哥踏上山道。

山雾袅袅，二人的身影渐渐淹没在一片白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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