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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快乐,洛伦兹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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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被彩灯与钟声笼罩的圣诞假期里,卢卡斯悄悄靠近了他一直仰望的老师。

-----正文-----

Summary:在那个被彩灯与钟声笼罩的圣诞假期里,卢卡斯悄悄靠近了他一直仰望的老师。他把爱意藏进眼神、纸条和一支细心挑选的礼物里,阿尔瓦既没有回应,也没有推开——他一贯克制,习惯将界限维持得恰到好处。但那年圣诞节,原本被维持得极好的平衡却出现了轻微的偏移。

*背景为溯洄线,卢卡斯在大学时拜入阿尔瓦门下,没有剽窃误会、没有永动机悲剧,一切顺利美好。阿尔瓦是导师,年长十六岁。全文加番外1.4W+,一发完。

莱顿的冬天来得很早,十二月中旬,街道两旁就已经缀满了红绿色彩。商铺橱窗里摆着小型圣诞树,孩童追着马车奔跑,手中拎着刚买的果仁糖。市中心的钟楼前架起了临时的彩灯拱门,一到傍晚,整个城市就仿佛被节日的光包裹着,热闹得不像现实。

而在莱顿大学偏僻一角的物理系实验室里,节日氛围像是被隔绝在玻璃门外。屋内恒温不变,光线稳定,书架上整齐摆放着文献和工具箱,白瓷壶里茶水未凉,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

学生们陆续收拾东西返乡。有人带着沉甸甸的礼盒,有人邀约同行,有人偷偷在黑板角落写下“圣诞快乐”。阿尔瓦看见了,却没有擦。他只是照常推开实验室的门,坐在那张已经用了七年的椅子上,打开当天的实验记录表,把笔在手中转了半圈。

桌对面的位子,依然有人坐着。

卢卡斯·巴尔萨克没有走,没人追问为什么。

他递交了留校申请,也没说打算回家。理由一栏空着,教务处照例批了。他住在离实验楼不远的教师宿舍改造楼,每天按时来、按时回,像是整个圣诞假期对他而言,不过是寻常冬日。阿尔瓦没有干涉,他在意过,但没问。也许是默认,也许是习惯——他们的相处始终保持一种奇妙的平衡,没有额外言语,却也没有隔阂。该做的事各自完成,该讨论的问题言简意赅,偶尔擦肩时一个眼神就能理解对方的意图。

节日前的工作日愈发清闲,但阿尔瓦并未改变作息。他依旧八点前到实验室,十点后才离开,连带着卢卡斯也跟着一起。

偶尔阿尔瓦出门取材料,回来时桌上多了一杯热茶。偶尔卢卡斯熬夜绘图,早晨醒来时草稿上多了一张批注纸条,标明误差、推导顺序以及“再校对一遍”几个字。

没有特别说明过的安排,却配合得天衣无缝。

窗外的节日愈加喧闹。马车铃声、路边的唱诗班、每晚烟花声连绵不绝,甚至有热情的学生在宿舍门上挂了槲寄生和红丝带。卢卡斯经过时看了一眼,脸色没变,走进屋里时顺手关上窗。

“外面太吵。”他在吃午饭时说,阿尔瓦点头,没说话。两人就像被这座城市遗忘的人,在节日的光景中自成一个小小的孤岛,而岛上井然有序、寂静安稳。

卢卡斯偶尔会多看阿尔瓦几眼。趁他低头写字时,趁他起身调试仪器时,趁他推了推眼镜、抬手揉了揉眉心的时候。他的目光并不躲闪,只是短暂而克制。像是某种预谋,却又始终没有迈出界限。

阿尔瓦不是没有察觉,他习惯观察,也不擅长装作不知。他察觉了那些目光,也察觉自己竟不想回避。只是他始终没有回应,只在对视时多停留一秒,随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转开视线。

他知道那不应该——他是卢卡斯的老师,卢卡斯更是他的故友之子。这种情绪本就不该存在,更不该被鼓励。

但这个冬天,有些东西悄悄地改变了。在所有人都在迎接节日的日子里,他们的生活没有变化,却像被什么温热地包裹着,安静、克制,又一点一点地逼近什么边界。

而阿尔瓦·洛伦兹始终站在那条线前,不动声色地抵抗着,可他不知道的是,卢卡斯早就绕过了所有逻辑与界限,悄悄走近了他身侧。

卢卡斯最近总是留得更晚。

起初,阿尔瓦并未在意。假期临近,其他学生早早收拾行李离开,实验室里只剩他们两人,反倒显得宽敞许多。他一贯习惯寂静,而卢卡斯也算沉得住气,最开始的相处不过是各做各的事,偶尔交换一个眼神,或某项实验参数的简短交流,仅此而已。

但没过几天,阿尔瓦察觉出些不同。卢卡斯总在他准备离开时“刚好”还剩些事情:要么新翻了图纸、要么“偶然”把工具掉在地上,有时甚至干脆坐在椅子上发呆,等他穿好披风,才“恍然”起身。

阿尔瓦没有质问。他只是比平常更早合上笔记本,沉默地离开,却总在门口停留几秒。那几秒像某种微妙的默认——他知道卢卡斯在试探,而卢卡斯也当然知道他一直在观察。

他不擅长掩饰靠近。那种不动声色的靠近,他以为老师不会注意,直到有一次“忘记关灯”跑回实验室,却撞见阿尔瓦正站在灯下,手刚从开关处移开,那一刻他忽然明白:老师并非无知无觉,只是始终不愿回应。

午饭时间是试探最多的时候。实验室小桌靠窗,卢卡斯总是坐得略近几分,话题偶尔从研究滑向生活。

“您今年不打算回家吗?”他假装随口一问。

“没有这个习惯。”阿尔瓦没抬头,专注翻阅资料。

一个人过节,听起来还挺惨的。”卢卡斯扬眉,语气带点调皮,“您不觉得吗,洛伦兹先生?”

气氛顿时一沉。

阿尔瓦缓缓合上书本,声音低了几度:“节日的意义因人而异,我并不需要那些喧闹。”

卢卡斯噎了一下。他看着老师淡淡的神色,忽然觉得自己像个越界的莽撞者。他闷头扒了几口饭,不再出声。这顿饭比平时更安静。他们之间像覆了一层无形的霜,谁都不愿捅破,却都清楚那层薄冰下藏着什么。

卢卡斯并不迟钝。他知道自己的靠近已经让老师起了戒备,而老师一直在躲。不是那种拒绝的躲,而是小心翼翼地回避一切暧昧的情绪,好像只要再靠近一步,就会跨过师生那道无声的界线。

但他也不是完全无计可施。他注意到老师手边那支旧钢笔已经磨损严重,笔盖有一道细小的裂痕,却始终被用得小心翼翼。卢卡斯记下了笔的品牌、尺寸、甚至墨水型号,在心里默默打算——圣诞节那天,要不要试着送一支新的?

他也看见过老师偶尔翻看他那本快写完的笔记本,翻完又悄悄别回抽屉。甚至有一次,卢卡斯刚坐回实验台,发现自己落下的笔记本已经被重新摆正在桌角,封面朝上。没有人说过一句话。

而阿尔瓦也不是全然冷静。卢卡斯靠近时,他的动作常常微不可察地停顿,那种年轻人带着热度的视线,带着未经雕饰的欣赏,总让他想要本能地后退。他知道那双眼睛背后藏着什么,也知道这种靠近于他而言意味着什么——违背伦理,逾越界限,乃至亵渎自己多年来的克制与原则。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在城南文具铺橱窗前驻足了很久,最终走进去,买下了一本深棕色皮面的笔记本。他说服自己:只是他观察到了学生笔记将尽,这是一个导师应有的体贴。

那天下午,他们一起整理电磁共振装置。卢卡斯弯腰时,发梢轻轻扫过他的手背。他几乎是本能地收回手。

“抱歉。”卢卡斯声音不大,却透着一丝明知故犯的轻佻。

“注意距离。”阿尔瓦语气不重,却带着某种明显的划线意味。

卢卡斯站直了,笑意在嘴角停了一瞬,最终还是僵住了:“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没那么多距离了。”

阿尔瓦没有回应。

他便也不再靠近,只低声说了一句:“看来是我想得太早了。”

空气沉默良久,最终是阿尔瓦先开口:“你不必为我破坏节日的喜悦。”

“我不是为了您破坏什么。”卢卡斯望着他,语气轻得几乎要随雪落散去,“只是觉得,不管有没有圣诞节,都想留在这里。”

阿尔瓦终于抬头,看着面前那双年轻坚定的眼睛,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窗外钟声响起,远方唱诗班的童声缓缓飘来。节日的热烈一点点包围城市,而他们依旧停留在这盏昏黄灯光下,如同一座无人靠岸的孤岛。

可这一次,那座孤岛的边缘,终于荡开了涟漪。

那天傍晚,莱顿下起了雪。

不是鹅毛大雪,而是那种静悄悄的细碎雪粒,在街灯下融成薄薄一层银霜,积在屋檐、窗棂和实验室外长长的栏杆上。街口有唱诗班在练声,远远传来几句不成调的颂歌,又被风拂散。

实验室里的灯亮得早。阿尔瓦坐在桌后,一边记笔记,一边不自觉地看了几眼钟。他知道卢卡斯今天也不会早走。果然,五点半刚过,门外就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请进。”

卢卡斯走进来,怀里抱着一个方正的纸盒。不是商店常见那种浮夸的彩纸包装,而是极简的灰蓝底纹,只系着一根细绳,他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下,把盒子放在桌上。

“给您的,今年的圣诞节礼物。”

阿尔瓦本能地皱了皱眉,抬起头看他:“你不是一向不过节?”

“是啊,”卢卡斯站在桌前,手中握着一个包得并不完美的礼盒,嘴角挂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但今年不一样。”

他顿了顿,将盒子推向对方,语气平静却认真:“我不是为了节日,是为了您。”

空气里一瞬安静得几乎能听见钟摆声。阿尔瓦低头看那只盒子,黑色的丝带有些松散,纸张边缘甚至还有撕裂的痕迹,显然不是出自擅长包礼物的手。

阿尔瓦并没有伸手。他不擅长应对这种事情——尤其是卢卡斯递过来的东西。尤其是这样一个时间点。

“你知道,我并不需要——”

“我知道。”卢卡斯轻轻打断他,眼中却透出一点倔强,“可您总该收下点什么。”

阿尔瓦微不可察地一震。他目光仍然落在盒子上,像是在权衡什么。

卢卡斯像是怕他拒绝,干脆打开了盒盖,取出里面那支钢笔。

“我看到您那支旧钢笔已经满是划痕了。”卢卡斯开口,语气轻快,但指尖握得有些紧,“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一款和您原来用的几乎一样的。”

他轻轻把礼盒推过去:“笔帽上……我刻了一点字。自己刻的,不太规整,您别嫌弃。”

阿尔瓦垂眼看着那支笔,银质笔帽在灯下泛着柔光,笔帽底部,隐约可见一行细小的字母,浅浅地镌刻在金属之上:

“Pour A.—de L.”

字迹不深,却清晰可辨。

——致A,来自L。

阿尔瓦盯着那一行字,没有立刻动作。

他当然读得懂,也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但“Pour A.—de L.”还称不上是告白,它只是一个名字的缩写,是一个男孩将心事包裹在沉默里的、极尽克制的暗示。

盒子里还夹着一张小纸条,被折成整整齐齐的两层。阿尔瓦展开,纸面干净,只有一句法语:

“Il n’y a pas de hasard,il n’y a que des rendez-vous.”

他指尖微动,轻轻念出那行字。

他念得很慢,像是在咀嚼字词的重量。

过了几秒,他低声道:“是保罗·艾吕雅的诗。”

卢卡斯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

“法国最著名的爱情谶语之一。”阿尔瓦终于抬眼,目光落在他脸上,“意思是——‘世上没有偶然,只有命中注定的相遇。’”

他说得克制,却无比清晰。这才是那份礼物最锋利的一部分。不是刻在笔帽上的缩写,而是这句足以穿透所有沉默与克制的情句。

卢卡斯没有否认,唇角轻扬,像是早已准备好这一刻。

“卢卡斯,”他终于低声开口,语调压得很低,“这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卢卡斯望着他,没有退后半步,“那您就别误会。”

阿尔瓦抬眼看他。那是一种带着克制的怒意,也许更多的是无力。

“你太年轻了。”他说,“卢卡斯,你不应当把一时的情绪当成喜欢。”

卢卡斯的笑意收了几分,却没有退缩。

“我不是孩子了,也不是一时兴起。”

他的声音很轻,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真诚,“我是认真的,老师。我知道这对您来说可能不合时宜,但我早就想说。”

阿尔瓦闭了闭眼,他没有再争辩,也没有接着说教。他只是伸出手,接过那支笔,沉默地放入抽屉,然后合上抽屉,像把一场风暴关在里面。

“你应该早点回去。”他说,“外头冷。”

卢卡斯没有立刻离开。他站了几秒,像是在等什么,又像是在确认那份沉默是否意味着接受。最终,他只是轻轻道了一句:“圣诞节快乐,洛伦兹先生。”

语气克制,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问候都更郑重。

阿尔瓦微不可察地一顿,这个称呼他听得多了,可从卢卡斯嘴里说出,却像是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距离。既没有了“老师”一词的亲近,也不是疏离的生人语气——倒像是一场情绪被压抑到底后的最后试探。

他没有回应。

等卢卡斯关门离开后,他才慢慢抬手,从抽屉里取出那支钢笔。指腹轻轻摩挲着笔帽上的字母。他盯着那行刻字看了许久,仿佛借由那行字,在反复咀嚼些什么,从未说出口的东西。

最终,他轻声开口回应:

“……圣诞节快乐。”

那声音极轻,几乎连雪落的声音都要盖过它。

早上,阿尔瓦照常走进实验室。今日的装束依旧低调,只是那条墨蓝色的领结熨得极为平整,系得比往常更端正。若不细看,几乎难以察觉他确实花了些心思。

他坐下时,目光掠过实验台另一侧那本熟悉的笔记本——封角已经磨得发白,纸张鼓起,书脊边缘沾着干涸的墨迹。他早几日便注意到了,只是一直没说。

门在这时被推开了。

卢卡斯站在门口,脸颊被风吹得微红,手上提着一只暖色纸袋,带进些晨雪的寒意。

“早上好,老师。”

“早上好。”阿尔瓦点了点头,目光顺势落到那只袋子上。

“没有礼物,是早饭。”卢卡斯笑着解释,将袋子放到角落,又像是随意地扫了一眼桌上的纸盒,“不过……您果然还是准备了礼物啊?”

阿尔瓦没有抬头,只翻着手里的资料:“你那本快写完了。”

卢卡斯走过去,打开纸盒。盒内是一册深棕色皮面的笔记本。封面光滑平整,角落烫金着一个单字母:“L”。包装极为简单,只用一张普通白纸包着,没有丝带,没有附言,甚至没有署名,像是校务室里随手发下来的办公用品——规整、克制、无懈可击。

他一时间没说话,手指搭在本子边角,像是不知道该继续翻还是合上。

“……您还真是稳妥。”他说,声音平稳,嘴角却绷着,没有半点笑意,“标准的教师风格。”

阿尔瓦终于抬起眼,神色如常,“只是实用。那本本子我记得是你刚进实验室时用的,你一直在边角补写,看着就要写到封底上去了,该换了。”

卢卡斯翻开笔记本的封页——依旧空无一字。没有“赠”,也没有“给卢卡斯”。他沉默几秒,然后合上本子:“那我就从今天开始写,写些不是学生笔记该写的东西。写给您看,看您还装得住多久。”

阿尔瓦注视着他,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卢卡斯,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当然知道。”卢卡斯语气很平静。

阿尔瓦站起身,手指轻轻按在桌边,像是用力才能维持平稳。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略微僵硬地移开视线,避开那道炽热的目光,“我不该回应你。我该做的是划清边界。”

“为什么?”卢卡斯往前一步,眼神坦然而坚定,“因为我太年轻,还是因为您不愿承认?”

阿尔瓦没有答。他的神情绷紧,像是努力维持理智,却掩不住眼底那一丝动摇。他握住桌沿的手指渐渐收紧,骨节泛白,连呼吸都滞了半拍。

卢卡斯没有逼近。他站定在原地,语气仍旧温和,却多了一分决绝:“我早就不是那个只能仰望您的学生了。如今的我,也能站在您身边。”

他说着,终于轻轻俯下身去,声音低而清晰,落在阿尔瓦肩侧:“如果您怕的是别人眼光——我来承担。如果您怕的是您自己,那我就等,等您不再怕为止。”

空气沉静下来,只有墙上钟摆缓慢摆动的声响。阿尔瓦依旧没有动,但他的神情已不是最初那样分明的拒绝。而是一种被撼动后的沉默,一种挣扎着想说什么、又止住的话语。

“这不是节日该谈的事。”

“那我换种方式和您说。”

卢卡斯抬起手,扣住他领口处那条熨得笔直的墨蓝色领结,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是一个安静却极为笃定的吻,没有惊扰雪落,也没有惊醒沉默,只是悄悄在这盏暖黄灯光下,打破了原本该被永远维持的距离。

唇角触碰的那一刹那,阿尔瓦整个人僵住了。不是没有预料到卢卡斯会这样做,而是他从未想过那股靠近的气息会如此沉稳且如此不带犹疑,就像是很久以前就计划好了,只是等他一步一步失守。

接吻只持续了几秒,卢卡斯便松开他,退开半步,他没有再说“圣诞快乐”,而是望着那双尚未平静的眼睛,声音低缓却坚定:

“Je vous ai choisi,bien avant de comprendre pourquoi.”

——在我明白理由之前,我已选择了您。

那是卢卡斯很早便记下的一句法语诗句,出自法国诗人夏尔·茹利安(Charles Juliet)。他没有解释,因为他知道阿尔瓦懂,他只是在那双眼睛前坦然地站着,仿佛刚才那吻并非突如其来,而是他心中一场早已预谋的告白,终于落地有声。

阿尔瓦站在原地,像是终于没能躲过这场雪,那场雪没有落在他的肩上,却落进了他的心里。他没有推开,也没有回应,只是垂下眼,额发垂落,遮住神情。

片刻后,他轻声问道:“……你确定吗?”

卢卡斯笑了,眼神坦然而明亮:“我一直都确定。”

他望着卢卡斯,眼神中有什么终于松动了。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提醒:“你会后悔。”

卢卡斯向前一步,声音不急不缓,却带着无法忽视的坚定:“我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误将依赖当成感情。”

他的语气比任何时候都温柔,却也比任何时候都更坚定:“我是认真的,老师。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这份心意从何而来,要通往哪里。它不是幻想,不是借由亲近生出的情绪,而是我无数次确认过的选择。”

“我把我这一生最温柔、最坚定的心意,都献给了您。”

阿尔瓦终于抬起头,那双深色的眼睛望向他,眼神不再是冷静和防备,而是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见面前这个人——不再是那个低头记笔记、静候指令的学生,而是一个已经能独立思考、也愿意陪他并肩探寻真理的人。

他看着卢卡斯良久,指尖微动,却仍克制地放在身侧,像是在同理智进行最后一次博弈。

“你太年轻了。”他说,“将来你会遇见很多人,走过更多地方。现在的你,还不一定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卢卡斯没有退:“我当然知道我还会遇见更多人,但我也知道,谁都不是您。”

“我分得清喜欢和崇拜的区别,也知道敬重和渴望之间的距离。若我不够成熟,那我就等。但这份心意,从不是一时兴起。”

他的话语仍旧温和,却句句掷地有声,如同层层水波下藏着石子落底的分量。

阿尔瓦没有再回答。他低下头,手指缓缓收紧,像是终于触碰到了某条临界线。那副沉默的身影看似冷静,实则像一块被悄然加热的金属,外表无声,内部却炽热如焚。

然后,他轻轻地,几乎是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那声叹息像是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找到出口,也像是一道迟来的倒数在无声中倒塌了他竖起多年的防线。

他上前半步,动作还带着几分迟疑,却终于不再退避。他的指尖略微颤抖地抬起,缓缓扣住卢卡斯的后颈,然后低下头——还了那个吻。

不是激烈,不是冲动,而是一场迟到的温柔回应。

没有语言,也没有解释。只是用这样一个吻,去回应所有未出口的情绪和所有藏在沉默背后的心意。

卢卡斯睁大眼睛,心跳顿了一拍。他没有后退,反而轻轻迎上去,像是终于听到了那个等了很久的答案。

他们的额头轻轻抵着,彼此的呼吸交叠,交汇在这片温暖的空气里。

窗外的雪落得更大了,街头远处传来教堂悠长的钟声,仿佛为这迟到的奇迹,送上某种遥远而庄重的祝福。

屋内一片静谧,他们彼此没有再说话。但此刻无需言语,那一个吻就足已说明一切。

他不再是那个总是叫老师的学生,也不再是那个沉默站在讲台之下的人,他成为了能与阿尔瓦肩并肩站立的大人,也成为了那个用尽全部温柔走近他的老师的人。

窗外彩灯一闪一闪地亮着,像是整个世界在为他们庆祝一场无人知晓的、迟到的圣诞奇迹。

夜色彻底落下时,窗外的雪也停了。一层薄霜静静覆在窗沿,节日的彩灯还在街角一闪一闪地亮着。屋内壁炉噼啪作响,火光温暖跳跃,把两人的影子映在墙上,连着呼吸都悄悄变轻了。

卢卡斯低头将笔记本合上,抱在怀里,侧头看向身边的人,眼里藏着一丝轻快的调皮:

“您总说,是电磁学改变了您的人生……”

他顿了一下,唇角扬起,“可我觉得不是。”

阿尔瓦刚想开口,声音却像被什么哽住了。他顿了片刻,目光下意识避开,耳尖飞快地染上一层红。

“……卢卡斯。”他低声唤了一句,像是在提醒,又像是在求饶。

卢卡斯笑意更深,凑近了些,声音温柔:“所以,到底是什么呢?”

阿尔瓦抿了抿唇,偏过头不肯看他,喉结微微滚动,声音轻得仿佛只在自己耳边响起:“……是你。”

那句话一出口,他整个人像是被点燃了似的。原本就发红的耳根一路烧到了颈侧,他猛地转过头去,动作带着明显的慌张,坐姿也绷得更紧了些。

卢卡斯轻笑出声,眼尾弯起,语气里带着一点得意:“您脸红了。”

阿尔瓦咬着牙没说话,耳尖的红却越烧越盛。

“我很高兴,”卢卡斯慢悠悠地靠近些,声音低得像雪悄悄落在肩头,“您收下了我今年最贵重的两个礼物。”

阿尔瓦装作没听见,眼睛死死盯着窗外那棵冻得打卷的树枝,仿佛那里有什么比卢卡斯更值得研究的谜题。

“钢笔,”卢卡斯轻声道,“还有我。”

这一句仿佛击中了什么。阿尔瓦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点了穴,甚至连手指都不知往哪儿放。他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低下头,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地伸出手——

他揽住了卢卡斯,动作不急不缓,却出乎意料地坚定,将他整个人搂进自己怀里。

肩与肩贴合,额头轻轻相抵。炉火将光影摇曳在他脸上,把那点尚未退去的羞红映得愈发明显。他闭着眼,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不再是逃避,而是一种认输,也像是一种终于允许自己靠近的释然。

片刻后,他微微侧头,像是终于给出了回应:“明年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卢卡斯眨了下眼,轻笑着凑近:“我每年都说一次也可以。只要您愿意收。”

阿尔瓦偏过头去,不再说话,可那抹微妙的红晕已悄悄爬上颈侧,藏也藏不住。

卢卡斯眼角弯起,把笔记本搂进怀里:“今年的圣诞节,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阿尔瓦没出声,只是伸手将他揽得更近了些,手臂稳稳落在他肩上。像是在回应,也像是在说:“我也是。”

炉火跳动,墙上影子交叠,窗外节日的灯光忽明忽暗,而他们就这样静静依偎着,像是将整个冬夜都藏进了这安静的一刻。而他们两人,就这样坐在这不动声色的夜里,把一个写给彼此的冬天,悄悄收进了人生。

——没有雪人、没有合唱,只有一个吻,一句话,和一个终于不再独自度过的圣诞节。

番外一:节日前一夜

——写下这行字的时候,我没有告诉他,我手指在抖。

莱顿的雪从中午开始下,到了傍晚已经在窗外堆了一层薄霜。卢卡斯在宿舍的小书桌前坐了两个小时,桌上摊着十几张被揉皱的纸。他指尖还残留着刚刚打磨过金属边缘的细粉,一只钢笔笔帽正静静躺在他掌心中,冷得像冬夜里的水银。

“Pour A.—de L.”

刻得浅,线条也不够匀,像是某个初学者一笔一划练出来的笨拙心意。但他已经试了六次了,这一只是他能接受的最好一版。

桌角的暖炉已经快熄了,卢卡斯抓起一张废纸,翻到背面,把那句诗重新写了一遍:

“Il n’y a pas de hasard,il n’y a que des rendez-vous.”

——“世上没有偶然,只有命中注定的相遇。”

他写得极慢。不是不熟,而是害怕写得太快,这一笔就不再郑重。

写完后他盯着那张纸看了好久,像是要确认这句话真的配得上他这份心意。他没有签名,只是把纸对折,再对折,压在笔盒底部。

右手食指上沾着些墨痕,他转笔时不小心蹭到钢笔的尾部,又立刻用纸轻轻擦干。然后他把盒子扣好,重新缠上细细的绳,最后打了个并不完美的结。

“这就算……包装了吧。”他轻声嘟囔。

窗外有唱诗班路过,隐约能听见孩子们唱着走调的《平安夜》。卢卡斯伸手去拢住窗帘,动作却顿在半空。他低头看了一眼那只装好礼物的盒子,沉默了片刻,又慢慢地收回手。

礼物他是准备好了,可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准备好交出去。

“他会不会不收?”

“会不会以为我太唐突?”

“会不会连那张纸都看不下去?”

他脑海里飞快地预演了无数个场景,每一个都比真实更令他踌躇。他的理性在告诉他“这份感情还没到说出口的时候”,而他的情绪却悄悄走到了门口,带着那只礼物盒子等着天亮。

他没有把纸条上那句更直白的情话放进去。

那张写了又擦、擦了又写的小便签,此刻被压在他笔记本夹层的最后一页,上面只有一句话:

“Je vous aime.Depuis longtemps.”

——“我爱您。很久了。”

这句他到底是没敢放进去。

夜里十一点,他轻轻把盒子放进包里,又翻出备用围巾,用最普通的方式把它包了起来。然后,他悄悄地从宿舍走到实验楼门前,站在玻璃门外很久,却什么都没做。

像是提前走一遍路线;像是提前把心里所有的犹豫都放在了这一夜的雪里。

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老师的名字,又一遍。

“明天,把这份心意送出去吧。”

番外二:新年日记

——第一篇写的是您,以后每一篇也都会是。

新年的第一天,莱顿清晨微冷。天空是一种稀薄的灰蓝,阳光迟迟没落下来,实验楼的灯却早早亮了。

卢卡斯坐在靠窗的位置,桌前摊开的是那本新笔记本——阿尔瓦送的那一本。封面是深棕色皮革,左下角烫着一个金色的字母“L”,安静、端正,像那位一贯沉静克制的老师。

卢卡斯盯着封面好一会儿,才慢慢翻开第一页。页眉空白。他没写日期,也没写标题,只在空白处停顿许久,像是在斟酌一封很重要的信该从哪里开始。

他终于落笔:

致我亲爱的洛伦兹先生:

今天是元旦。实验室很安静,像一个刚被雪覆盖过的庭院。只有钟摆的声音提醒我时间还在继续。

我用您送的笔和笔记本写这封信。不,为准确起见,我应该说是“写给您的内容”——因为我并不打算把这封信递出去,它只是放在这本本子里,就像某种只存在于物理世界与心理边界之间的折叠页。

我想记录一些东西。不是实验数据,也不是科研笔记。我想写我眼里的您。

我记得您冬天喜欢戴一条深蓝色的围巾,喜欢在批注时用铅笔画直线。喜欢喝偏浓的红茶,但不加糖;喜欢图纸四边都对齐,文件按编号分类,讲话从不重音太多,也从不高声。

但我更记得您从来没有躲过我的目光,只是从不回应。

那天我送出钢笔,您没有拒绝。我以为您会——您一贯会拒绝多余的东西。但您没有。您收了。还亲口说:“是你。”

这句话我在心里念了很多遍。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您,确切地说,也许从没有真正开始的时间点,就像一个缓慢扩展的函数,在很久以前的某个无解区间就已经有了解。

这是第一篇。写在您送给我的本子里,用您送的笔,用我自己的名字记下。

Lukas

他写完后吹干墨迹,将这页纸轻轻折起,从中翻出夹层,把这封“信”藏在其中,不打算递交。就像把心意藏在一个不会被看见的地方,等它某一天自己被翻到。

他合上笔记本,压在实验日志下面。

那天下午他临时被叫去学术楼开会,匆匆离开时忘了带走那本笔记本。

阿尔瓦在整理实验时注意到桌上的杂物。他不经意翻开那本新本子,想确认是否已经开始使用,却意外地看见那张被折好的纸页从夹层里滑了出来。他原本只是顺手翻开,准备放回去,却在读到第一句话的那一刻,指尖轻轻顿住。

他读得很慢,像是在一寸一寸确认什么。读完后他才意识到,卢卡斯送出的不仅是礼物,而是整个圣诞夜里,他未说出口的全部情感。

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接纳得够多。却没想到,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那份情意早已悄悄超出所有预设。

纸张末尾署着“Lukas”,笔迹干净,字母最后一个勾略微上扬。和那个在实验室一言不发整理资料的青年重合起来,变得格外清晰。

他沉默地将纸折回原样,重新塞入笔记本最中间的位置。

然后合上本子,指尖摩挲了一下封面的烫金字母。

“L。”

他没说话。只是坐回原位,桌角那支钢笔静静地靠在本子旁,墨水尚未干透,像刚刚用它写下了什么再也擦不掉的东西。

番外三:卢卡斯送的每一年礼物

——他从没说过要年年送礼物。

只是从那个圣诞节起,卢卡斯发现自己很自然地想为这个人准备些什么。不是因为节日,也不是为了仪式感,只是想看他在收到礼物时那短暂的迟疑、微不可察地偏头、偶尔别过视线的模样。

第一年|手套

是一双深灰色的羊绒手套,尺寸刚好,掌心处藏了一枚细小的“L”字绣线。没有附言,没有贺卡,也没有多余解释。

阿尔瓦打开时只轻轻皱了皱眉,说:“这种东西没必要。”

但那年整个冬天,不管出门远近,他都戴着它。哪怕只是从办公室走到实验室,也从不换别的。

第二年|围巾

是沉静的墨蓝,恰好能配他常穿的大衣。卢卡斯绕了一圈系好,又装作无事地退开,语气随意:“觉得冷了就戴,不喜欢就扔。”

阿尔瓦没说话。

第二天清晨,卢卡斯起得早了一点,看见他站在窗前看天色,围巾好好系在颈间,末端垂落在大衣前襟,静静搭进晨光里。

第三年|奖杯模型

那年阿尔瓦获得一次重要学术奖项。卢卡斯不声不响找人做了一个小模型——掌心大小的奖杯,线条简洁,底座上刻着一句话:

“Je t’aime,plus qu’hier et moins que demain.”

——我爱你,胜过昨日,不及明日。

没有署名,也没有解释。他只是像往常一样,把它放在老师的桌上,连包装纸都省了。

阿尔瓦打开盒子,看见那行字时明显顿了一下。他指腹轻轻摩挲着刻痕,目光落在那句法语上,沉默得有些久。

“卢卡斯,”他低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责备,反倒像是在自问:“你怎么总敢做这种事。”

卢卡斯只是笑,像早就料到这反应:“不是什么大奖杯,就是一点私人纪念。”

阿尔瓦没说话。他将盒子合上,收回抽屉的动作极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当天晚上,卢卡斯顺手去书房拿工具时,余光扫见那只小奖杯被摆在玻璃柜最上层的位置,正中间,灯光落在上头,连周围的灰尘都像刻意拂去了一遍。

那一行刻字,清清楚楚,一字未改。

第四年|灯

是卢卡斯亲手改装的一盏旧实验器件,重新打磨、拼接,装上灯芯,变成了一盏小巧的台灯。

灯罩打开后,内壁反射出一道公式,是他们曾经一起推导的电磁模型。阿尔瓦当时沉默许久,最后只说:“太亮了,不适合晚上用。”

但原本放在桌角的那盏老台灯,自那天起便被收了起来。

第五年|钢笔收纳匣

卢卡斯找匠人定制了一个木匣,内衬是他亲手缝制的绒布,刚好能安放那支钢笔,还有阿尔瓦常用的几支笔。

“您桌上太乱了,容易磕伤笔尖。”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点笑意,像是在调侃,又像是在心疼。

阿尔瓦看了一眼:“你以为我会用?”

卢卡斯笑得更深:“当然不会。您会收起来。”

事实也确实如此。那只收纳匣被放进了书房那格有玻璃门的柜子里——上了锁。

第六年|纸条盒

是一只朴素的木盒,卢卡斯没说用途。只是悄悄往里面放了几张纸条,有些写了天气记录,有些写着提醒,还有几张寥寥几句:

“今天您皱眉了,是不是又头疼?”

“晚饭忘吃了,您会瘦的。”

“谢谢您总是留我一盏灯。”

阿尔瓦某晚打开木盒,发现那些纸张整齐叠放,没有动静,却字字温热。他没有收起,也没有锁上,而是将盒子放到了他们共用书桌中央。

他没有回应什么,但纸条始终被留在那里,一张都没丢。

他们从未说过要年年都送礼物。卢卡斯也从未许下什么。但每年他都会送,每年阿尔瓦也都会收。

没有承诺,也没有习惯。只是心甘情愿地靠近、接受、珍藏。没有一件昂贵或隆重,却都是被刻进生活细节里的心意。

哪怕年复一年、风雪更迭,那些被收下的礼物,也始终安静地待在原地——就像一条从未中断的河流,温柔却坚定地,流进这个人的岁月深处。

番外四:诺奖现场

诺贝尔奖当年的冬天,瑞典。

斯德哥尔摩的夜总是来得早。那年冬天尤其冷,街道两旁积雪未融,松树枝头挂着未曾熄灭的节日彩灯。瑞典皇家科学院灯火通明,诺贝尔颁奖礼正进行到‌‍‌高‎‎‌‍潮‍‎‌,会场内座无虚席。金色大厅中,高悬的琉璃灯将光洒向人群,一排排记者端着镜头,学术界的代表人物在低声交谈。

在场边的记者笔记本上,早已写好标题草稿:

“物理学界黄金组合”

“导师与学生的世纪搭档”

“诺奖得主阿尔瓦·洛伦兹与长期合作人卢卡斯·巴尔萨克共享荣誉”

没人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导师与学生,合作者与同道。十年风雨无间,几乎没有争执,所有论文都署有同名。有人敬佩,有人嫉妒,有人好奇其中是否藏着超越合作的东西,但没有人敢在这个夜晚妄加揣测。

直到主持人宣布:“今年的诺贝尔物理学奖,授予阿尔瓦·洛伦兹教授与卢卡斯·巴尔萨克教授,以表彰他们在『耦合多体系统中的自发同步性与电磁共振行为』领域所做出的开创性贡献。”

掌声如雷,闪光灯亮成一片。阿尔瓦走上讲台,礼服平整,动作一如既往的沉稳。他接过奖章与证书,向主席团点头致意,随后站在话筒前,轻轻展开那份早已准备好的稿件。

那是一篇标准至极的致辞稿,字句精确、内容详实。开头是感谢委员会,中段是技术路线与研究意义,结尾则是对于科学精神的赞颂,一如他以往在学术场合一贯的风格,沉着克制且恰如其分。

他低头望了一眼稿子,片刻后却没有照着读下去,而是缓缓地合上了那张纸,在所有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将稿件轻轻放在讲台边缘。那动作不大,却像是一颗被点燃的火星,在满室肃穆中悄然落下,激起所有人内心未曾预料的涟漪。

阿尔瓦抬起头,望向全场,神情平静,嗓音不大,却足够清晰:“各位,我写了一份非常完整、合适、得体的致辞——但现在,我决定不使用它。”

“我想换一种方式,说点我真正想说的事。”

四周一瞬寂静如水。主席团交换了一下目光,前排的某位官员神情微动,仿佛察觉到什么异样。

阿尔瓦不为所动。他垂在讲台边缘的指尖收紧了一瞬,而后语气平稳地继续:“过去十几年,我将人生几乎全部心力投入在这项研究上。这项研究今天被称为突破、革命性、可改写教科——它解释了非线性电磁系统中的自发同步现象如何从微观粒子级别延伸至宏观能量转移过程。但它本身并不来自任何奇迹,只是日复一日的实验、推导、失败,再重来。”

“但我必须坦白地说,这一切的完成,从来不是我一个人的努力。”

他轻轻顿了顿,目光扫过观众席:“我所站的这个位置,不是一个人的成果。”

“它属于两个人——属于一次漫长而固执的并肩前行。”

“我们没有谁先谁后,没有谁引谁领。我们的名字曾出现在同一页纸上,也曾被命运分隔在不同地点。但每一个公式、每一次推导、每一场争论他都在场。”

他再次停顿,目光坚定而安静地望着前方:“他是我所有署名中最不需要确认拼写的那一个,是我这一生最重要的共鸣。”

“他的名字,是卢卡斯·巴尔萨克。”

全场哗然。

他微微抬起手,制止渐渐响起的议论声,继续说下去:“他是我的学生,也是最重要的合作伙伴,是比实验更重要的变量。我曾怕若过于直白说出这个名字,会让我们失去这份荣誉。”

媒体记者的笔已经停下,聚光灯也渐渐减弱。

“但我更害怕的是,他会以为自己从未被承认。”

阿尔瓦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上非常明显的颤音:“今天,我想明确地告诉他,也告诉全世界——”

“我们的名字从不争先后,但他是我所有署名里,最不需要注解的那一个。”

“这个名字,写在署名栏,也写在我一生最重要的章节里。”

话音落地,全场震动。

第二天,《时代周刊》的头条这样写:

“阿尔瓦·洛伦兹用一场诺奖致辞,把一个人的名字,写进了他的一生。”

走出金色大厅时,雪还没停。

街边灯影斜斜洒在石砖路上,远处仍有人在低语、回望,但没人敢真正靠近。他们并肩走着,像走出某场被按下暂停的梦。

卢卡斯沉默了一路,直到走过学院的拱形长廊。他忽然笑出声来,语气懒洋洋的:“老师,您刚刚是不是在全欧洲面前向我告白了?”

阿尔瓦脚步一顿,偏过头,耳尖果不其然已经烧红。他低声道:“我只是说了实话。”

“噢?这么大胆?”卢卡斯追问一句,语气里分不清是调笑还是感动,“还以为您这辈子都不会当众承认我。”

阿尔瓦垂着眼,沉默了一下,声音很低:“我怕说了会给你带来麻烦。”

卢卡斯站定,望着他,眼神里透着一点无奈,又带着些许温柔的责备:“可您不说,我又怎么知道……原来您一直担心的是这个。”

他说完,凑过去,轻轻亲了一下阿尔瓦的额头。

阿尔瓦整个人像是被点了一下似的,猛地往后退了半步,低声道:“别闹,外面有人。”

“您现在在怕这个?”卢卡斯失笑,“刚刚谁站在讲台上说——‘他是我所有署名里最不需要确认拼写的人’来着?”

阿尔瓦被噎住了,一时间竟无言反驳。

“脸还红着。”卢卡斯瞥了一眼,笑得肆意,“我真没想到您当众表白后还能这么不好意思。”

阿尔瓦偏过头,半晌才低声道:“那是因为你一直在看我。”

“那我以后都盯着看,”卢卡斯笑了,声音轻得像雪落下,“您再也别躲了。”

阿尔瓦没再说话,只是慢慢抬手,将那条他戴了多年的深蓝围巾,绕到卢卡斯脖子上,轻轻拉近一点距离,“冷。”他低声说,“别冻着。”

卢卡斯笑着俯身凑近,贴在他耳边:“那您就一直牵着我,不让我冷。”

阿尔瓦没有挣开手,他们肩并肩走在冬夜的雪路上,没有再多说一句告白,没有多余言语,只有一点点彼此靠近的暖意。就像那篇研究论文最初的落款一样——L.A.

他们的名字,只写了首字母,但那一行字,已经足够记一生。

雪还在落,他们在这场世界的余音中并肩站立,悄无声息地牵住了彼此。

而他终于低声回应:

“以后所有荣誉,我都想与你共享。”番外五:那年冬天

炉火噼啪响,外面雪落得安静。

卢卡斯坐在地毯上整理旧纸箱。他戴着眼镜,灰白的头发有些凌乱,手指不经意间拂过箱底,忽然停了一下。

他低声“咦”了一声,随后从最底层翻出了那本年代久远的小笔记本,以及一支表面微微泛黄、略有划痕的银色钢笔。

卢卡斯将钢笔举起来对着灯光看了看,笑出了声。他抬头望向靠在扶手椅上读书的阿尔瓦:“老师,您还记得这个吗?”

阿尔瓦抬起头,缓缓摘下老花镜,定睛一看,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弯起:“怎么会忘,你刻的那几个字,歪得和你当年推导的公式一样。”

卢卡斯顿时来了精神,笑着从地毯上爬起来,径直坐到阿尔瓦脚边,将头靠在他膝盖旁边,脸上还带着一点孩童般的调皮。

“说起来,那天晚上您还记不记得自己脸有多红?”卢卡斯抬头望着他,眼睛里映着炉火温柔的光,“耳尖红到脖子,扭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阿尔瓦轻轻合上书,放在膝头,略微偏过脸去,嘴上不肯认输:“哪有。”

“还嘴硬呢,”卢卡斯笑起来,“明明就脸红得像个熟透的苹果,还以为我看不见。”

阿尔瓦轻轻哼了一声,不再争辩,却伸手下意识地揉了揉卢卡斯的头发,像在安抚一只耍赖的猫:“都过去这么久了,年年都提这些旧事,不嫌烦吗?”

卢卡斯仰起脸望着他,眼底带着笑意,却也藏着几分难得的认真:“怎么会烦。我就怕我们哪天老糊涂了,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他顿了顿,眼神柔和下来:“那个说‘是你’的冬天,我们都还记着,我每年都要提醒您一遍。”

阿尔瓦静静地望着他,眼睛里映着摇曳的炉火,面上带着一点岁月沉淀后的淡然与温柔。他的指尖划过卢卡斯眼角的皱纹,动作轻缓,低声道:“那天我答应你的话,也从没忘过。”

卢卡斯眉眼弯起,像是又回到那个青涩而张扬的年纪,声音温柔而低缓:“圣诞节快乐,阿尔瓦。”

屋外的雪落在松树叶间,炉火仍在跳动。两个年迈的科学家就在这温暖的冬夜里,依偎着重温那段几乎泛着柔光的旧日记忆——那年的圣诞夜,他们终于跨越了那条线,从此再也不曾放开彼此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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