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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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天气很好,落日是橘色的,海面上像被泼了一盆橘子汁。
我跨过依然耷拉在地上的警戒线,那几个钓鱼佬今天不在,海风空空荡荡,吹拂着碎金般的沙滩。
我指向断崖的方向:“就是那里。”
祁煜看过去:“那下面都是暗礁,人跳下去的话就没命了。”
“我那天真的看到有人跳下去了,穿一件白色衬衫,长得和你一模一样。我们走过去看看吧。”
我上次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走近了看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
我和祁煜走上断崖,海风猛地大了很多,扯紧我的校服,像一只张牙舞爪的手。祁煜走在我前面,一直走,走到了崖边。
我顶着风跟上去,走到崖边往下看,这断崖像是生生被劈开的,崖壁碎石凌厉,下面的海水颜色不同,最深的地方近乎是黑色,应该是暗礁。
祁煜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往周围看了看,没发现什么新线索,就像大家说的,从这里跳下去肯定会死的。那天说不定是我看错了。
“欸?这里长花了?”
崖边的石缝里长着一朵红色的小花,光秃秃地长在那里。
石头里也能长花?我叫祁煜来看。
一回头,我被吓了一跳,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站到了离我很近的地方,近到一伸手就能把我从崖上推下去。
见我回头,他没有退后,反而上前一步,半蹲了下来,指尖拨弄花瓣。
“真是不怕死。”
他似乎觉得好笑,我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仍然附和道:“在这里都能开花,好坚强!”
祁煜不说话了,背影沉默。
“那个……祁煜同学……”
“叫我的名字。”
“祁煜,”我放弃了一点礼貌,“要不今天我们先回去吧,天都快黑了。”
转眼间太阳已经落下海平面,暮色将至。
“你想不想养它?”祁煜问。
“嗯?”
“你必须养它。”祁煜自言自语地说。
在和祁煜同学密切交流的这一小时里,他说了很多没头没尾的话,我习惯了。
然后,我眼睁睁看着他伸手,把那朵弱小的红花从土里连根拔起。
“给。”
他递给我,我连忙伸手捧着。
“找盆水养着,等养成一条鱼,我就告诉你那天你看到的秘密。”
这位祁同学还怪幽默的。
把花养成一条鱼?我看他是分明知道些什么,不想告诉我罢了。
即便如此,我还是答应下来,面对此人,我根本不能说出拒绝的话——也许是因为他的脸。
我把花捧回了家,找了个小盆,装了一盆清水,像祁煜说的那样把花养了起来。
红花浮在盆中间,像汪洋大海里的一个红色鱼尾巴,根须飘散在水里,无依无靠。
我给祁煜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图片)】
【还需要做什么?】
祁煜马上顶着一张蓝色的头像回复:【每天和它多说说话,不要忘了它】
说说话就能把花养成鱼?这是什么童话故事的设定。
我回了祁煜一句【我会记得的】。
祁煜回复了一个可爱的笑脸。
没想到祁煜同学人看着冷冷的,线上聊天要友善得多。
我翻了翻他的朋友圈,没有很多内容,只是偶尔会发一些自己画的画,画的内容嘛,我看不懂,大部分颜色浓烈。
一个奇怪的人。我总结道。
我把装着花的小盆放到卧室的书桌上,盯着看了一会儿,怎么也看不出来这普普通通的小红花有改变物种的可能。
奶奶看到我拿清水养花,好奇得很,每每到我房间都要盯着那花看一阵,我心虚地解释说是学校要求的水培实验。
一天,两天,一周过去,红花还是红花,只是花瓣的颜色更鲜艳了些,越来越像动脉流出的血。
我告诉祁煜我的发现,他说很欣赏我的比喻。
我和他的关系熟络了些,所以当他的同桌来找我,说想换到前排的位置时,我不假思索地同意了。
“我和你换。”
“真的吗?”张同学惊喜地问。
我说:“当然是真的了,我是班长嘛,而且我的视力比较好,坐在最后一排也看得清楚。”
张同学扶了把厚厚的眼镜,恨不得对我感激涕零。
就这样,在开学的第二周,我和祁煜同学成为了同桌。
在一个阳光颇为充沛的午后,我有了新的发现。
祁煜同学……好像是透明的。
那是午休时间,教室里静悄悄的,大家都在休息,我刚从第一排换到最后一排,心情十分激动。
要说为什么激动,大概是因为我从来都没坐过最后一排,最后一排的位置原来这么宽敞,这么舒服,这么自由。
不管是在纸上涂涂画画,还是塞着耳机听歌,都不会被老师注意到。
我的新同桌祁煜同学半天下来没听一点课,最后一排是他的游乐场。
面对我这个突然闯入游乐场的不速之客,他只在我搬桌子过来的时候,把他放在桌上的笔筒往里挪了挪。
两个并排的课桌。很靠近的距离。
午后的微风轻轻吹起白窗帘,阳光落到窗边,漏到桌子上,他的耳朵是透明的,皮肤是透明的,我像是能看到他皮肤下流淌的鲜红的血液,像那朵花一样。
我忍不住,伸手向那抹光,带着灼热的力度,我碰到他的脸颊,像被烫到,我飞快地抽手,头埋进双臂间。
心跳太快了。我大概是犯病了。
如果没有人看见,我会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这仅仅是一场仓促的夏季末的思春。
可是,最糟糕的局面发生了!
“原来你和我做同桌是想偷袭我。”祁煜说。
我埋头装死。
“还想赖账,别装了,你的呼吸声很重。”祁煜轻轻哼了声。
我缓缓抬头,像是午睡刚醒的样子,迷茫地看着他:“怎么了祁煜同学?”
那双海水般的眼睛看着我,一言不发。我忽然放弃了。
我放弃抵抗。
“对不起。”我说
他安静地半枕着手臂,目光落在我脸上。
我有些语无伦次:“我只是被吸引了……”
“被我吸引了?”
明知故问!我差点恼羞成怒,没怒起来。
祁煜说:“被我吸引是人之常情,你不需要难为情。”
他忽然来到我面前,隔着彼此呼吸的距离,对我眨了眨眼睛,我看见那双海水般的眼睛里,我的影子。
我的张皇变成诚恳:“祁煜同学,你离我太近了。”
“很近么?可是我已经想这样很久了。”
他的下巴轻轻搁在我的肩膀上,在我耳边叹了口气。
“真的很久很久了。”
“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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