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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柏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
他一直半昏半醒,躺着,闭着眼,梦里全是他爹的脸,强颜欢笑的、低头讪笑的、薄唇一抿,继而无可奈何苦笑的。
一帧一帧的柏冬杨在柏邱脑海里划过,他迷迷糊糊地想。
他爹好像从没有开怀大笑过。
雨滴滴哒哒砸向玻璃窗,太潮太冷,脖颈上黏附着水汽,柏邱分不清是汗液还是其他,只觉得头昏脑涨,始终无法清醒。
直到苦涩粘稠的中药被邱来粗暴地灌进嘴里。
“咳、咳咳咳!!”
柏邱猛的咳嗽起来。
邱来冷漠的声音从头上响起,“醒了?”
药是真苦,柏邱喝一半吐一半。不耐烦的邱来一屁股坐上床沿,他将柏邱扶进怀里,用勺子喂。
“张嘴。”
“......”
柏邱靠在男人鼓囊的胸肌上,觉得自己嗓子就像被劈开了那样难受,他只能发出气音。
"……不要。"
“喝。”
邱来对待柏邱的态度向来都不容置喙,“这药你张叔熬了半宿。”
一听是张晋,柏邱把头扭了过去。
邱来直接捏着他的下巴往嘴里倒。
“咳...!”
男人两截指腹上覆着硬茧,这是常年干维修的缘故。柏邱吃痛,他的下颌上立马浮现出青白的指痕。
嘴闭不上,他只好就着邱来的手喝了。
邱来穿着硬挺的军绿色工的作服,高耸的眉骨下是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当他专注地看向谁时,那澄亮的眼瞳总让人无处遁形,“我什么时候教过你用打架解决问题?”
“……”
柏邱皱眉与他爸对视,两张极其相似的俊脸同样下颌线条紧绷。
“你打小正做什么?”
柏邱喉结滚动:“…看他不爽。”
"看谁不爽就能打断谁两根肋骨?"邱来冷道,“小正现在都还在医院里躺着。”
柏邱攥住了被子,“我让他走了,他不走。”
“.......”
父子俩之间的气氛依旧十分诡异,邱来将碗放在床头柜上。
“我帮你把作业拿回来了,给你请了一周的假,你正好收拾收拾。”
柏邱坐了起来,这才发现他根本没躺在自己房间里。
他一愣,“...为什么我在这里。”
这是蒋正青的房间。
“不记得了?”
邱来站起身,“不是不和我一起住么?”
“你真要我搬到这里住。”柏邱咬牙道,“你要和张晋住我们曾经的家吗。”
那晚柏邱会发那么大的疯,除了邱来毫不掩饰他和张晋的关系外,更是因为当他气急败坏地说如果张晋住进来,那他宁愿滚出去时。
邱来让他滚出去跟蒋正青住。
......
"对。"邱来淡道,“就住对门,能下床了就自己搬吧。”
"我不要。"
“给你一周。”
“......”
柏邱躺在蒋正青的床上,用手臂盖住眼睛。他对这里一点也不陌生,每当柏冬杨或者邱来忙得没空管他时,他就会抱着被子过来找蒋正青一起睡;同样如果张晋出差了,他也会过来陪一陪寂寞的蒋正青。
大人们都不在也没事,他们从小关系就好,一个个寂静的夜里,他们有彼此的怀抱陪伴就够了。
现在还是这张床,这个房间。
“你不帮我搬吗?”
柏邱话的尾调里带点哭腔,“......爸爸。”
等湿咸的泪水滑落进柏邱的耳廓里,他抬起胳膊,蒋正青的房间很简单,只有冷白的墙,透明的窗。
房间里只剩他一个,邱来早就走了。
......操。
柏邱觉得真他妈没劲。
他们这是个老式的筒子楼,没电梯,门对门的一楼两户。
柏邱等烧一退就开始搬了,他一趟一趟地搬着纸箱子,里面是他的行李。
这一周张晋和邱来都不常出现,柏邱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当然直接霸占了蒋正青的房间。如果非要选一个,他才不睡张晋睡过的床。
蒋正青年纪不大,物欲简直低得可怕,衣服和物件统共也只有那么小小一箱。
一只弹弓,一沓资料。
和一把金属边缘已经逐渐生锈的口风琴。
张晋不是开珠宝店的大老板吗?不是最疼爱这个儿子了吗?
为什么蒋正青的东西只有这么一点点呢?
柏邱全部给他扔进箱子里,然后插着兜用脚踢到客厅。
一道高挑的身影倚在门框,柏邱对上少年微微上挑的狐狸眼。
“柏邱。”蒋正青轻声道。
柏邱背脊一僵。
蒋正青那天被他揍得不轻,现在还得拄着拐杖,脸上狼狈地裹着纱布。少年削瘦到连肩膀的形状都清晰可见,他一瘸一拐,慢慢地走到柏邱的面前。
“你搬过来了吗?”
柏邱不回答,而是又踢了那箱子一脚。
“...两。”
这次感冒比柏邱生过的任何一场病都严重,葬礼那天又哭又吼,他嗓子还是废了,滞涩到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两年。”
“什么。”
“我最多住两年。”
柏邱沙哑道,“我睡你那间房,你去睡张晋的房间。”
蒋正青面无表情。
“非必要不交谈,你再敢找我说话,我还是会揍你的。”
柏邱看着他,“离我远点,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到时候我去学体育,等高考完我就会离开这里。”
蒋正青沉默片刻,“你又要去哪?”
“不知道。”
“柏邱,你又不告诉我是吗?”
“你告诉我了吗?”柏邱咬牙道,“你有那么多机会可以告诉我,那你为什么什么也没说?”
少年的眼眶迅速泛起红潮,“不是的,那是因为......”
"随便吧。"
柏邱真是一秒都不想和蒋正青多待,他弯下腰,抱起蒋正青的纸箱子,长腿一迈就走进了主卧。
铁灰色调的装潢,主卧的东西比蒋正青的房间更少,柏邱简直要骂一句怪人了,这么多年这对父子难道都只是活着吗?没有一点人味儿。
整套房子就像没人住过的样板间一样。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过一天。西街头电子厂的工程师柏冬杨前脚被车撞死,后脚在他的葬礼上,小儿子怒斥他Omega父亲出轨,接着把小三的儿子揍个半死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洛城。
“哎哟!你是没见到那个场面......”
“是啊!邱来一口气抽了他小儿子十几个耳光呀!”
"邱师傅那个新Alpha别看人高马大,长得跟拍电影的花美男一样哩!"
“啧啧,要我说呀,那个Alpha,还真就一脸的狐媚子样!”
形容一个Alpha像“狐媚子”是很荒谬的,可也怪不得街坊领居,邱来实在不像个Omega,是啊,哪有Omega一身腱子肉能单手扛电池车,又或者能一生找到两个Alpha呢?
任他流言蜚语私底下发酵成什么样,没人敢当邱来的面胡说八道。他性格硬得像块臭石头,谁要敢把这些话舞到他面前,他就敢冷着张脸举着扳手抡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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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日更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