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勇气
-----正文-----
回到夏明渊家的那一刻,方予清心里生出一种诡异的想法: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折腾什么。刚出去,在外面吹着寒风吵架,又回来了。
夏明渊倒了两杯热水放在茶几上,在他身边坐下。
两个人并不算贴的很近,但腿却不小心碰到了。方予清收好腿,挺直了脊背,双手放在腿上,规规矩矩地坐着。刚刚倾诉过衷肠,这会冷静下来,反而有些不知所措。方予清无意识地掐着自己的大腿,目视前方的嵌壁大电视。
夏明渊悠悠道:“要看电视吗?”
方予清:“……”
方予清:“啊,好、好的。”
夏明渊打开电视,随意播放了一个频道。有了电视背景音以后,气氛总算好了一点儿。
不过也就一点儿,聊胜于无。
方予清手上的动作更用力了,就差把裤子揪破了。夏明渊暗自笑笑,捞过他的一只手。握紧。十指相扣。
方予清感觉自己被他握着的那条胳膊都使不上劲儿了。
太安静了,方予清喉咙发紧,他感觉自己手心在冒汗,一番头脑风暴后他脱口而出:“要吃蛋糕吗……”
先是沉默,才传来一阵轻笑,夏明渊说:“不吃。”
方予清胡言乱语道:“你不是说没吃完吗?”
夏明渊忍无可忍地擒住他的下巴,掰过他的脸咬牙道:“方予清,你真不懂我什么意思?”
方予清沉默了。
因为哭过,面前这张清隽白皙的脸有了些血色,他眼睫低垂,眼尾发红,嘴角微微向下,可怜。委屈。很容易让人产生一些隐秘的想法。
夏明渊眸子越来越暗,深不可测,他猛地吻上他的唇,一只手固住他的脑后,不让他逃跑。
方予清呼吸一滞,愣神间就被直直侵入,再合不上了。
夏明渊极尽挑逗,他身子越来越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躺倒在了沙发上。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动作也越来越粗暴,两人都渐渐有了反应。方予清红着脸睁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人闭着眼,急促喘息,脸上布满欲色。享受。沉迷。看起来特别……性感。
方予清瞬间全起来了,直戳对方大腿。感受到温度的夏明渊也睁开了眼,发现方予清眼神迷蒙,满是爱意地看着他,他轻笑了一下,拉开距离,离开对方唇的一刹那,方予清甚至伸出鲜红的舌尖勾了一下。夏明渊顿住,暗骂了一句。
两人唇边都沾了东西,水光潋滟。
夏明渊在沙发上做着平板支撑,偏着头暗自深呼吸,平缓乱七八糟的想法。
突然他咳嗽了几下。
方予清回神,腾一下脸全红了,烧到脖子,他说:“今天还没吃药,我给你去拿。”说完他就去推开夏明渊,快速溜走,去拿昨天随手放在台柜上的药。
等他重新倒了热水回到沙发边时,夏明渊已经人模人样地坐正了。
方予清帮他冲好了药剂递给他,夏明渊唇边挂着轻笑,顺从地吃了。
安静一会儿后,夏明渊提议:“要不要看会儿电影?”
“好啊。”
别说看电影了,这会干嘛都行。
夏明渊看了一下影视排行榜,问方予清想看什么。
方予清思忖片刻,轻声说:“看之前我们看过的那部吧,当时……我没看完。”
夏明渊楞住了,他没想到方予清会想看这个。他说:“好。”
他手机里找了一会儿,才调出这部电影。投屏。开始。
这次方予清看得很认真,一直看到主人公之间的拉扯才明白过来这是部什么电影。
原来那么早,他就……
他扭头去看身旁的夏明渊。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靠在沙发睡着了,一只手搭在腹部,一只手垂在沙发上。他的手和方予清的不一样,骨节比较大,很干净的白,青筋明显。方予清伸出手去碰他修长的手指,停留在指尖,轻轻揉捻。
他小声地叫夏明渊的名字,说:“明渊,明渊,醒醒,去房间睡觉。”
夏明渊睡得不沉,睁开眼后感觉自己的指尖被人握着,反手就握紧了他整只手。
“一起睡。”
他刚醒来,鼻音比较重,声音黏糊,像在撒娇。
“好。”
得到方予清的应允,夏明渊牵着他走向主卧。
躺在床上后,方予清半坐着还没躺下,夏明渊先躺下了,他把头靠着方予清的小腹上闭上眼,紧紧搂着他的腰,说:“我要睡觉了。”
太好玩了。方予清笑笑,像哄宝宝一样,说:“好。”
“我搂着你,你跑不掉。”
“好。”
夏明渊又看了方予清一眼,确认他肯定跑不走,才放心睡去。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夏明渊醒来时房间内一片昏暗,有人搂着他的头。他仰头看到了方予清清俊的脸,安静柔和地仿佛能够包容万物。而他,乖巧窝在方予清的胸膛处,疯狂地汲取着他给予的安慰和温暖。
夏明渊平缓跳动的心脏被饱满、充实和幸福紧紧包裹,仿佛流淌着涓涓细流,将这份愉悦输送到全身。
盯着他柔和的眉眼和淡色的唇盯了很久,他伸长了脖子去够他的唇。一触即离。他低头满意笑笑,呼吸喷在他的胸前。随意搭在方予清腰上的大手掐住了他的腰肢,大拇指摁在肋骨下,隔着薄毛衣摩挲,又去摸他清瘦的蝴蝶骨和后颈。
在夏明渊坚持不懈的打扰下,方予清也睁开了眼睛,发出软绵绵的声音:“怎么了。”
夏明渊感受到胸膛出的震颤,低沉笑笑说:“没事。”
方予清还困着,眼睛半阖,任由他动作。
夏明渊动了动,把方予清往下拉了拉,方便自己亲吻。
他亲得柔情,方予清已经完全清醒了,顺从地接受夏明渊给予的一切,他恶劣地想要捉弄方予清,一边亲,一边伸手拉开方予清的衣服,轻柔缓慢地抚过他每一寸肌肤,弄得方予清僵着身子,浑身轻颤。
明明是和衣而眠,方予清却感觉自己不着衣褛。
在事态不可控之前,夏明渊停了下来,粗重地喘息。两人温存地抱了一会儿,夏明渊说:“饿了吗?带你去吃饭。”
“好。”
夏明渊打开衣柜,拿出一件长款厚羽绒服递给方予清。方予清这才知道,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很多他的码数的衣服。
夏明渊自己也换了厚羽绒服,看起来和方予清那件是同款。
羽绒服很轻薄,方予清穿上真的感觉暖了很多。
出门前,方予清给夏明渊再泡了一杯药,看着他喝下去才弯了弯眉眼,而夏明渊则是从那被随便丢在客厅的纸袋里找出了围巾围在他的脖子上。
夏明渊开车带他去了一个67楼的高空餐厅,坐在窗边能够俯瞰璀璨夺目的城市华美夜景和江景。
方予清看着窗外绚烂的灯光,眼里映着光彩。
是一家融合粤式餐厅,夏明渊点了脆皮乳鸽、踏雪酥肉、黑松露酱拌雪花螺片、海胆焗斑节虾、沙蒜豆面,还有一个拿破仑和一杯蓝莓气泡水。
不久后,脆皮乳鸽被呈上来,服务员详细地为他们介绍菜品。
方予清惊呆了,等服务员走后,他瞥了眼四周,后知后觉地悄声问:“这家店,是不是很贵啊。”
闻言,夏明渊被逗笑了:“还好。吃吧。”夏明渊说什么,方予清就信什么。他尝了口乳鸽,眼睛亮了起来。
看着他亮亮的杏眼,夏明渊也很开心,叮嘱他后面还有,慢慢吃。
方予清胃口还是不大,但看着眼前这个意料之外巨大的拿破仑,还是努力吃了一些。然而他咀嚼动作已经慢了下来,夏明渊说:“吃不下别吃了。”方予清皱着脸,不想浪费,夏明渊语气温柔到极点,笑着说:“乖。”
方予清感觉自己要晕倒,不太好意思地点点头。
吃完了饭天已经全黑了。城市华灯下,夏明渊开着车飞驰在车道上,开了一段时间,方予清感觉不是回家的路,好奇地问:“我们去哪里啊。”夏明渊故作神秘,笑笑道:“晚点你就知道了。”
近三小时后,到了山上的露营观星点。
方予清已经歪着头睡着了,身上盖着夏明渊一早给他披上的毛绒毯子。
夏明渊没有打扰他,拢了拢他身上的毯子,让他继续睡。
不过没睡多久,方予清就醒了。他揉揉眼睛说:“这是哪里。”
夏明渊正在打字。他没说话,摸摸方予清的头:“出去看看吧。”
下车后,他们来到了一个木质大平台上,两个高大的身影矗立在黑暗之中,周围有微弱的地灯亮起。站在山风中,方予清好像明白了夏明渊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
果然,夏明渊先是抬头看着东南方向上那连成一线的三颗星星,说:“猎户星,冬季夜空最显著的星座。象征着克服困难的勇气。”
他低头,用无比真诚的眼神看着方予清的杏眼说:“我们分开的时候,我无数次希望你能够多抬头看看天空,还好…你……”夏明渊眼眶红了,他缓了缓,等待胸腔里那股酸楚散去,说:“你很勇敢,你坚持到这里了。你不是我的拖累,你是我幸福的必备条件。我很爱你,我想陪着你。你可以和我重新在一起吗?”
方予清听到他说“爱你”,热泪喷涌而出,滑落在脸颊,他哽咽着问:“你为什么……不怪我,我之前……”
“我知道。”夏明渊打断了他的回忆。
方予清真的愣住了。原来他知道。
“我知道你的苦衷。我只希望你相信我,相信自己。”
方予清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他,泣不成声。
夏明渊捧着他的头安慰:“好了宝宝。没事了。我爱你。”
方予清还是在哭,夏明渊心疼之余也放任他宣泄。
他抱着方予清,想到了方予清第一次接受治疗后,他坐在精神科诊间,用了些方法,崔医生才跟他吐露方予清病情的情形。
……
崔医生:“其实抑郁不是不快乐,而是麻木、无感。就好比……你可以看到颜色,闻到花香,尝到美味,听到歌声。可是,也就如此了。”崔医生顿了一秒,无奈笑笑:“专业来说,抑郁症发作的时候,病人的脑内神经递质不足,多巴胺、去甲肾上腺素、5-羟色胺的水平不够,且受体功能异常,也就不会出现常人所拥有的欣喜的、感动的、满足的感觉。”
“之前他的报告单上还看不出脑内激素水平明显下降的趋势,但现在……”崔医生向夏明渊示意最新的报告单,“或许是他完成了他认为应该完成的事情,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不过——还好,没有特别糟,通过药物治疗和心理疏导,或许能够保持一个相对稳定的水平。”
夏明渊沉默良久,脸上异常阴沉。
“而且病人的配合程度也很高。”崔医生补充安慰道。
夏明渊很后悔,他感觉喉咙发紧,涩声道:“他从来没说过……我,我都不知道。”
崔医生想了想,说:“相对来说,抑郁症是一件主观的事,每个人的反应不尽相同。上次和他简单聊过之后我发现,可能他自己还没有真正接受生病这件事。他的潜意识不断地逼他抛弃那些“不好”的情绪。但其实这些情绪并没有消失,只是被他隐藏起来了。而到了某一个契机,自然会爆发……这是一种习惯性的自伤的治愈方式。可能和病人一直以来的生活环境和处事方式有关。”
崔医生看着夏明渊绷紧的下颌线,静默片刻还是开口说道:“我发现,他对你,有很深的自责情绪和逃避情绪,这是在别的事情上没有出现的。”
崔医生说:“他说,他会害了你。”
夏明渊愣住了,哑声道:“怎么。怎么会。”
崔医生用尽量通俗易懂的语言说:“现在看来,病人的自我价值认同较低,较独立,同时也存在着对别人对自己的不信任感。”
“不信任”三个字让夏明渊心里怒气升腾,冷声道:“他怎么会不信任我?”
崔医生不慌不忙地解释:“这种不信任并不是单纯的他不相信你,相反,我认为他很在乎你。更准确地说,他是不信任这个世界。他认定一切都将消亡,所以他在“消失”之前,就推开了你。”
夏明渊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呆坐在椅子上。
“很多事情是连病人本人也感受不到的。可能他现在没办法面对你,我建议单独给他一点时间。”崔医生说。
……
他现在还记得崔医生和他解释那一大推专业名词时的心情。
还好,方予清现在还在他怀里。
夏明渊说:“好了,不哭了。”他笑了笑,“我带你来可不是想弄哭你的。”
“方予清。我不会消失,我会陪着你,而且你已经越来越好了,你没有依靠我,你本身就很好。我们一起面对,可以吗?”
“我。夏明渊,你这么好,这么优秀,你应该有更好的人生,你大可不必……”
夏明渊吻住了他,阻止他继续说一些气人的、自认为大度的话。
“我就是要跟你在一起,你不能阻止我幸福。”
山上寒风阵阵,他看着夏明渊这种任性的、近乎耍赖的表情时突然笑了一下,然而他的泪风干在脸颊,陡然一笑感觉自己皮肤都绷住了,表情狰狞了一瞬。
夏明渊也笑了,摸摸他冰凉的脸。
笑声结束后,夏明渊正色道:“宝贝。一直在一起吧。我保证我们会很好。不要再跟我说什么狗屁更好的人生,没有你我不会更好,只有待在你身边我才会更好。我知道你在想我是为了你才来Z大的,我想说,你无需介意,我也是因为你才会努力的学习。当初我确实有点玩飘了才被我爸转学的,之前我……”
说到这里,他笑了下:“不过,这样我才遇到了你。”他声音更轻了,几乎是贴着方予清的耳畔说,“我把他称之为……‘命运’。”
方予清泪花在眼里打着转。他承认,他被夏明渊话里的‘命运’打动了。
方予清只是个普通人,他当然他会难过会质疑,为什么这些事会降临在他头上,他没有做错什么事,他不明白。他无数次的想要消失,想逃避,可他却坚持下来了。现在他想,或许这就是他的‘命运’,而遇见夏明渊也是他的‘命运’。
电台里说:“唯有接纳和忍耐。”
那么,他现在是不是该鼓起勇气——
这么想着,方予清拉住夏明渊的衣领,猛地撞了上去,吻住他的唇。
他在冬季夜空中最显著的猎户星光的照耀下,再一次接纳他的‘命运’。
原来真正的勇气是,坚持应该坚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