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予清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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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方予清收到“晚安”后,也规规矩矩地回复了晚安。
关掉手机后,眼前不住地浮现今天和夏明渊相处的情景,胡思乱想了一阵才睡着。
次日清晨五点多方予清就醒了。
被吵醒的。
方予清平时睡眠本就不安稳,听见客厅里的动静就醒了。
房门外吴莉霞情绪激动,克制着怒声道:“方维斌,平时你天天不回家我懒得管你。昨天你居然直接把人带到家里来。你还要脸吗?你还要儿子吗?昨天晚上被隔壁老赵看到了,人家都等着看我们家笑话呢!我在外面拼死拼活地工作,回来还得给你收拾烂摊子,你怎么能这么没皮没脸!”
见方维斌不说话,吴莉霞继续道:“儿子马上要高考了你都不肯忍忍?你别欺人太甚!我对你多好,你就这么报答我?以前你生病我那时候才三十出头,没有你,我过得肯定比现在好多了!”
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要不是因为儿子还小,我那时真想死了算了,可是儿子那么小,我真是舍不得,你妈不仅不帮忙带孩子还要找事!当年除了我谁管你啊,你亲妈都没来看过你一眼,别说出钱出力了!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们一家子都是一样的恶毒。”
以前的事,吴莉霞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早年方维斌生了肝病,那时医疗技术不够好,这确实是要人命的病。吴莉霞是个特别善良忠诚的女人,一直在方维斌身边不离不弃,为了治病家里一贫如洗,公公婆婆靠不上,借了自己爸妈妹妹的钱给方维斌看病。
后来方维斌治好了病,依靠小聪明赚了点钱,生活环境改善了,但家却分崩离析了。
其实方维斌的事,方予清是知道一些的。
在他上初中的时候,有一次晚上坐在书桌前写作业,吴莉霞怒气冲冲地打开书桌上的电脑,登录方维斌的账号,全然忘记了方予清的存在。
看了几眼她才想起方予清还在,语气冷硬地让他离开。
方予清记得当时屏幕里陡然出现的恶心言语,他只是从没说过。
还有一件事他没跟吴莉霞说过。
初一的时候,年级里有个恶劣的校霸叫蔡新,这人从不学习,就是混社会的,什么都玩。老师们不敢管他,学生们都避着他,实在避不开就尽力满足他的要求,一般不会被欺负的太惨。
方予清长相清秀,成绩不错。蔡新看不惯所有人都捧着方予清的样子,有次期末考试,随机安排的考场,他正巧坐在方予清后面。考试快结束时,方予清感觉到后背被人用笔戳了戳,便挺腰躲开了那支笔。
蔡新在他耳后用戏谑讥讽的言语气声说:“哎,小白脸,做好没,给我看一下。”他声音不大也不小,刚够方予清听见,但方予清没有搭理他。
蔡新见他没反应,更是来劲,一直骚扰他,但碍于监考老师,没有太过分。他自然是没有抄到答案,考试结束后他就跟着方予清走考场,把他堵在角落里,抽出他笔袋里的塑料尺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恶狠狠地在方予清耳边骂脏话:“草,你|他|妈等着。”
方予清是住校的,不久后蔡新叫了三两个校外的小混混来,他们蹲在方予清回宿舍的路上,趁着四下无人把他拖走,在监控死角的地方打了方予清一顿。
方予清被人按住的时候,心里一惊,挣扎着要挣脱,但他根本动弹不得。到了地方,蔡新直接抡胳膊用上全身力气给了他一巴掌,蔡新生得很壮实,一巴掌扇到方予清脸上,他瞬间感觉自己半边脑袋嗡嗡作响,像拍电影一样真的定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反应过来的一刹那,方予清内心的怒火被激起,额角青筋直跳。他试图挣脱桎梏,但是他的力量不够,没等挣脱,就被蔡新狠狠踢了肚子一脚。他感觉胃都移位了,痛的直冒冷汗,当即就想吐,干呕了几下没吐出东西,嘴角挂着涎水。
他抬眼看着蔡新,咬紧了牙关,不肯吭一声。
蔡新看着他那双倔强的眼睛,想起了以前方予清轻飘飘、不屑,仿佛在看垃圾的眼神,心里更是来气,语气阴狠:“我叫你狂,你再狂一下试试?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敢这样看我。你|他|妈高傲是吧,不给老子抄答案是吧。”他一边骂,一边踹方予清的肋骨。
他嗤笑一声,脸上全是戏谑毒辣的表情,他蹲在方予清面前不怀好意地笑,像是想到了什么好办法,他一字一句说,“害我没考好,你说怎么办。”
话音未落,就一拳一拳更加用力打他。
蔡新不打方予清的脸,专挑他身上隐蔽的地方打,打着打着,还招呼小混混加入。方予清的肋骨、锁骨、肱骨无一幸免。
这些人在方予清身上获得了扭曲的满足感。方予清被打得蜷缩在地上,双手本能地护着头,发出闷哼,奄奄一息躺在地上。
最后是小混混看再打下去要出事,劝阻了蔡新:“哥,不能再打了,留他一命,以后慢慢玩。”
蔡新眼睛都红了,满头都是汗,蹲了下来看着方予清身上的血污和肿胀淤青,笑着说:“呵,以后再好好跟你玩玩……”
他直起身,又发狠踹了方予清一脚,带着小混混们走了。
然而,最煎熬的不是身体伤害,而是精神侵袭。
那之后,蔡新常常来他班里,有时当着大家的面羞辱他,有时把他关在厕所里,有时是抢他的书包、钱,还在他的桌子上乱涂乱画,他的作业会出现在水槽里、别人的书桌里、花坛里、草地里。
但是蔡新做的并不过分显眼,他会出言羞辱他,但不会当着大家面打他,只会趁他不备时把他拖走聊聊;他会把他关在厕所里,但不会从高处把一盆水泼到他身上,只会把其他人都赶出去,再把他的头按到脏臭的拖把里;他会抢他的东西,但不会毁掉,只会把它塞到厕所垃圾桶里。
曾有看不下去的年轻老师制止蔡新的行为,他会立即笑嘻嘻的道歉,但丝毫没有改变。
在这样的情况下,其他同学都不敢和方予清说话了,毕竟老师都不管,万一下一个倒霉蛋是自己呢?
他们像玩弄一只老鼠一样,不多不少地挤压着老鼠的生存空间,不给老鼠站起来的机会,也不让老鼠死掉,以看着老鼠在情绪崩溃边缘痛苦挣扎为乐。
方予清就这样被折磨了一年多。
他不抵抗不反驳,他知道,抵抗和反驳都会招来更多的恶意,但他也绝不低头,一个软骨头只会被欺负的更惨。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和别人倾诉,但有时候话到嘴边,看到吴莉霞辛劳疲惫的样子,翻滚着的情绪又咽下去了。
吴莉霞没有能力帮他转学,也不能警告蔡新。
担心家人被打击报复,方予清选择沉默。
这样的情况一直到蔡新在校外闹得太过分出了事,进了少管所才有所改变。
后来方予清看起来一直是那个不卑不亢,甚至很平静温和的样子。好似这段可怕的经历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他还是那个聪明的、温和的、善良的方予清。
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夜深人静时,他常常能看到有好多人在他耳边骂他,每个人都在质问他为什么还活着,每个人都在他耳边叫嚣着去亖吧去亖吧。他颤抖着蜷缩在宿舍的小床上压抑地哭泣,捂住耳朵不肯去听。
可那声音好像是从他身体里面发出来的。
那段时间他失眠严重,室友平缓有规律的呼吸声都让他烦躁不已。他仿佛是一台容量不大还耗电的手机,每天开机那就是为了关机的那一刹。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每天机械的起床、吃饭、学习、洗澡、睡觉。
他没有想过实施什么不可挽回的行动。
他想他只是有点无聊。
还好初中课程没有那么难,他强撑着若无其事般的考上了高中。
刚开始方予清成绩并不算好,他是靠着生源计划才进了这所高中。但高中的同学们都很友好,尤其是林运,单纯、热情,主动和他说话,关心他,闲暇时会给他发信息。而且,郑长平也是真心的关心着每一个同学。
久违的,方予清感受到了人间的温暖。
脱离了令人痛苦的环境,他刻意地让自己遗忘以前的事。他是一个忘性非常大的人,而且他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不能一直沉湎于过去。在日复一日的努力下,方予清渐渐恢复了正常水平,他能够正常和其他人交谈、说笑。
失眠也没有那么严重了,尽管他每天睡的还是不多,但已经很好了。
方予清拿起手机看了看,五点四十五分。算一算,昨晚睡了五个小时。
门外,方维斌摔门而去,吴莉霞抑制不住地隐忍哭泣。
“叮咚”,方予清收到了一条信息。
“早。”
他盯着那个字看了很久,手指不自觉的滑动屏幕,半晌,方予清深吸一口气,收敛了情绪,慢慢地打字:早上好。
很快传来夏明渊的信息:昨天睡的好吗?
方予清:嗯,很好。
夏明渊:起床了没?等会起来吃早饭。
方予清露出个淡淡的笑容:嗯,还没呢,知道了。你呢?
夏明渊:还没吃,但外婆一早就把我拎起来了,叫我呼吸新鲜空气。
方予清仿佛能看到夏明渊一脸无奈的样子,低低轻笑出声:嗯,多呼吸新鲜空气比较好。
夏明渊:你也帮着她。
方予清:外婆是对的。
夏明渊没有再逗他,跟他说先去吃饭了并嘱咐他吃饭。
方予清看了屏幕一会,收了手机,他的窗帘遮光效果很好,房间昏暗,他一动不动规矩地躺在床上,感受情绪急转直下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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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看感觉自己写得真土……[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