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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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芒敲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开门,正当他准备给蔡春禾打电话时,隔壁房门打开了,邻居老太太从门缝内探头出来,慈眉善目地看着崔芒,笑眯眯道。
“你找小蔡?他出门了。”
“这样……谢谢您,我给他打个电话。”
老太太招呼道:“外头蛮热,你进来坐撒!喝杯水,吹吹空调。”
崔芒客气道:“哎,太麻烦您咯!我就在这里等他……”
“进来嘛,冒得不方便,伢,进来坐……”
老太太十分热情,崔芒推辞不过,只能走进邻居老太太的家门。他发现这边的户型跟蔡春禾的家大同小异,一看就是老人的家,家具、布置都很怀旧,生活用品颇具年代感。
老太太招呼崔芒在沙发上坐,殷勤地给他倒水、端水果,笑道。
“你随便坐,我爱人克解放公园了,他爱好下象棋……伢,你喜欢么斯?”
崔芒连连道谢,答道:“我喜欢健身,做饭,有空开车四处自驾游。”
“蛮好蛮好……你不是武汉人?”
“我是,但我是在成都出生、长大的。”
崔芒抽空给蔡春禾打了个电话,对方听说他来了,说马上回来,让他稍等片刻。
挂断电话后,老太太看着崔芒,笑道。
“你跟小蔡在谈恋爱?”
“哎……”崔芒脸红,不好意思道:“我蛮喜欢他,可他好像对我冒得那种意思。”
“小蔡是个好伢,你也是……你比上一个好,你看着蛮踏实。”
崔芒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随口问道:“阿姨,你有娃儿没得?男娃儿还是女娃儿?”
“只有一个儿子。”
“他在哪里高就?多大岁数?结婚没得?”
“他死了。”
“呃……”
崔芒微微张着嘴,震惊地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还是那副笑眯眯的表情,崔芒这才发现,尽管老太太面带笑容,但眼神却沉寂如一滩死水。这是一种人经历过巨大悲痛,心如死灰后才能流露出来的眼神。
那眼神平静得吓人,任凭再大的风浪,都不会再将其掀起任何波澜。
这种人已经没有未来,只是在无边苦海中被动沉浮着。
“阿姨,不好意思,我不晓得……”
“冒事,他已经死十多年了,我都习惯了。”
崔芒低下头去,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
关键时刻,蔡春禾终于回来了,急匆匆地敲响邻居家的门,说道。
“阿姨,我回来了!”
老太太开门,蔡春禾满头大汗地走进来,手里提着外卖盒,问道。
“您吃了冒?这是我从茶餐厅打包的,你们留下当晚饭。”
崔芒喊道:“幺弟!”
“唔。”蔡春禾冲着他笑笑,又对老太太说道:“给您添麻烦了,我带他回克了。”
“好撒。伢,以后常来耍。”
崔芒点头道:“哎,要得!阿姨,这是我家里头寄来的四川腊肉,您留些吃……”
三人在门口寒暄一阵,蔡春禾带崔芒回自己家,一进门就说道。
“那位阿姨的儿子,早些年出意外去世了,阿姨受了些打击,很喜欢跟年轻人亲近……但她冒得么斯坏心思,可能是看到我们,就想到了自己的儿子。”
“我能理解。”崔芒惋惜道:“她儿子啷个就死了的嗦?”
“空难。”蔡春禾叹气道:“那哥哥是个直男,在他跟女友结婚前的一个月,被公司派去马来西亚出差。在回来的路上,那一架飞机失踪了,至今连尸体都冒找到……”
崔芒默默听着,这件事他有印象,那时他大学还没毕业,这件事在国内外轰动了好一阵子,大家全都在讨论飞机失事到底是什么原因,至今都是一个未解之谜。
蔡春禾继续说道:“虽然航空公司赔偿了好大一笔钱,可有么用?人都没了,好好一个家,就这么完了,哎……阿姨和叔叔今年还不到七十岁,看起来却老态龙钟的……哎!我看她们夫妻两个蛮可怜,平日里也就多照顾一下,能帮就帮一下。”
“幺弟心眼好,好人有好报。”崔芒笑道:“不说这个了嘛,幺弟吃午饭没得?这是我家老汉儿寄过来的四川腊肉,味道巴适得很,我蒸一些给你尝尝?”
“才吃过。”顿了顿,蔡春禾主动说道:“哥要是冒得事,晚上我们一起喝点酒。”
崔芒开心道:“好好!哥没事,我陪你。”
蔡春禾也笑了起来,他也是希望崔芒能够陪着自己的。跟崔芒待在一起,他就莫名感觉到惬意、舒服。在卢光远面前,他始终有些小心翼翼的,放不开手脚,得时刻照顾对方的情绪,在崔芒这里就完全不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蔡春禾去泡咖啡、拿零食,在小阳台上支起一套简易木桌椅,在闲暇的周末午后,在明媚的日光下,两人相对而坐,边喝咖啡边谈天说地。
用崔芒的话说就是……哎呀,巴适得很!
蔡春禾跟崔芒说起了卢光远,仍旧忍不住咋舌,做了个难以置信的手势,说道。
“……富二代,潇洒得很!一万八一晚的套房,说不住就不住!我听着心都在淌血!”
崔芒给自己添了一杯咖啡,放了两块黄糖,笑道。
“这有啥子嘛,我见过蛮多富二代,比那个小弟还要潇洒。有些富二代家里头有私人飞机,私人飞机晓得不?飞一趟要好多钱。那些人买衣服从来不在国内买,刚走过T台的时装第二天人家就买到手咯。人家今天还在波士顿吃龙虾,明天就飞到东京吃和牛,在英国有庄园,在法国跟意大利有酒庄……你这个朋友,不算啥子。”
蔡春禾咋舌道:“哎,都蛮疯狂的!你们有钱人的世界,我实在不懂。”
崔芒笑道:“我算啥子有钱人嘛,顶多是个中产。”
“我要是有你这么有钱就好咯,我么时候才能挣出一套江景房?”
“你现在的活路一个月好多钱?行业前景咋样。”
一提起这个蔡春禾又开始犯愁,确实想找人吐槽一下,且崔芒见多识广,说不定能给自己一些有用的建议,于是他把公司目前的情况简单地说了一遍。
“……就是这样,搞得大家人心惶惶的。”
崔芒沉思许久,开口道:“幺弟,你莫要嫌我讲话难听。你这公司恐怕长久不了的嗦,多半是上头没钱就拿下头的人开刀。你趁自己还年轻,手里头也有资源,赶紧想后路。”
“唔。”
蔡春禾点点头,其实他自己也有这方面的猜测,只是在公司里干了七、八年,早就对公司有感情了,且跟同事们相处得也很愉快。虽说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可他一时间还是难以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哎!自己这个命啊,感情一塌糊涂,事业磕磕绊绊,而立之年混成这样也太失败了……
崔芒又说道:“幺弟有啥子想法?”
“我想自己试着画漫画,这是我的梦想,我又当了蛮多年编辑,也有些经验。”
崔芒来了兴趣,放下咖啡杯坐直身体,兴致勃勃地问道。
“画啥子?能把哥也画进去不,让哥也跟着出出风头。”
蔡春禾笑道:“可以是可以,但我还冒想好要画个么样的故事。”
“就画你身边的,生活里头的故事撒?”
“那有么意思?流水账一样,都冒得人喜欢看。”
“有!肯定有!”崔芒一拍大腿,说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有的人爱看大片,肯定也有人喜欢看生活里头的鸡毛蒜皮,对不?比方说我,我就爱看。”
“……可之前冒得人搞这个类型。”
“那你搞撒!你想,那些有名头的东西,都已经被画烂喽,别人嚼过的口香糖还有啥子甜头的嗦。比方说,我那个日料店,我本来也想过开个中、低档的,可发现做这个的人实在太多了,出头太难。这才改成走高端日料的路线,生意还算过得去。”
“你也蛮困难的吧?”
“是,头两年一直在亏钱。我四处借钱,我家老汉儿也给我拿了些……他也就这点好,支持我搞创业。可能是他个人创业不得行,就指望老子的梦想,儿子能帮他实现。”
“好在你现在成功了。”
“是撒!所以说,只要你做得好,肯定有人喜欢,到那个时候你就是行业大拿,是开辟新路线的人……是祖师爷!”
蔡春禾笑道:“我哪有那么厉害。这个题材又不是没人做过,都冒得水花。”
“那是他们不行。”崔芒信誓旦旦道:“我的幺弟有才华,你一定能出人头地!”
蔡春禾心动了,仿佛心底被照进一缕曙光,前方的道路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蔡春禾问道:“那我要是走不通这条路,么办嘞……”
“哥养你!”崔芒一拍胸口,目光灼灼道:“我养你一辈子。”
一阵清风穿堂而过,摆在崔芒身旁架子上的那盆朱顶红随风摇曳起来。
蔡春禾呆呆地看着他,心说……这花期可真长啊。
从年后到现在,过去小半年,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长了一茬又一茬。
生命力越来越旺盛,花朵颜色越来越浓烈,几乎要与天边的夕阳融为一体。
柔嫩的花瓣随风摇曳,触碰到崔芒的胳膊,仿佛恋人的嘴唇,亲吻着他的爱人。
“啥子东西在碰我……哎呦!朱顶红!”
崔芒扭头一看,顿时惊讶起来,将花盆端起来,细细观赏着,夸赞道。
“你这花开得蛮好,我也养过,全都养死咯。”
“这是我老娘养的,她最爱伺候花草。你要是去我家夸她,她肯定高兴坏咯。”
“也是,蛮久没回克看我小姨,我是该回去看看她……”崔芒将花盆放回去,站起身来伸个懒腰,露出健美的腰线,说道:“幺弟你自己坐哈嘛,哥去做饭。”
蔡春禾嗯了一声却没坐着,而是跟在崔芒身后打下手,顺便偷师学艺。蔡春禾随手打开电视,想到上次那部没看完的电影《保镖》,于是在手机上找到片源,开始投屏。
崔芒的手艺一如既往得好,腊肉也很香,蔡春禾一不小心就吃多了。
该说的话在下午已经说完了,两人一边吃晚饭一边看电影。
蔡春禾看着电视,心里想的是故事脉络,高潮节点,人物台词怎么说,这个分镜是不是可以借鉴到漫画里去……他忽然听到啜泣声,扭头一看,只见崔芒红着眼圈,正在擦鼻涕。
蔡春禾愣了一下,随后大笑出声,没想到崔芒是个这么感性的人!竟然能被电影故事感动哭。崔芒红着眼圈,对他做了个“揍”的手势,也一起没心没肺地大笑起来。
饭后崔芒要回店里去了,蔡春禾想散步消食,就陪对方一起走到壹方大楼下。
在一片华灯璀璨中,崔芒牵起蔡春禾的手,用力握住,一字一句地说道。
“幺弟,你想去做啥子,尽管去做,你能成功的。哥永远都是你的后盾。我下午说的要养你的那句话,不是说说而已……谁叫哥爱你,幺弟。”
说罢,崔芒红着脸转身就跑,像是一个初告白的纯情大男生。
蔡春禾也红着脸往家走,站在路口,看着闪烁的红绿灯。
好似那心动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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