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卡斯逐渐成为实验室焦点，阿尔瓦对他格外关注，两人关系悄然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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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3

5

我拜入阿尔瓦门下的第一天便意识到他绝非易相处之人。他的要求严苛，语气冷淡，眼神锐利得像能将任何一个计算错误剖开、拆解，让你无所遁形。在实验室里，他对每一条公式、每一组数据的精准度都有着近乎苛刻的执着。哪怕我已经谨慎到极致，他仍能找到最细微的漏洞，指尖轻敲着桌面，冷静地说道：“重算。”

他的教学风格近乎残酷，没有夸奖，也没有安慰，只有无情的修正与一次次失败后更为严厉的训斥。最开始的日子，我习惯性地将他与赫尔曼做比较，试图找出相似之处——他们的确同样严苛，同样追求完美，同样不容许失败。但不同的是，赫尔曼的严厉是自私的，他的暴躁源于自负，他的冷酷是建立在操控一切之上的疯狂；而阿尔瓦不同，他的理性是纯粹的，他的苛刻是科学家对完美实验的追求，他不会因为情绪而打破规则，也不会因执念而做出极端的事。他甚至很少真正地生气，哪怕再糟糕的失败，也只会让他皱眉片刻，随后冷静地分析问题，而非歇斯底里地摔碎试管或怒斥实验助手。

他的字迹比我所见过的任何字都更工整，比所有机械零件的构造都更严谨，这使我忍不住盯着他握笔的手指出神，直到他发现我的走神，微微皱眉，冷冷地提醒道：“卢卡斯，专心。”

我从未对谁如此心悦诚服过。他是学术界的传奇，站在顶峰的存在，所有的赞誉都环绕在他的周围，任何学者见到他都带着敬畏与崇敬的目光。可他从未在意过这些，他对那些人的赞美一概漠然，甚至对外界的追捧有着近乎冷淡的疏离。

我以为自己不会受到他的影响，我是为了永动机而来，而不是为了他。我对他没有任何私人情感，他不过是我获取知识的一块跳板，是我通往最终目标的钥匙，但我错了,有些东西潜移默化地发生着。

实验室里人来人往，他的目光却总是停留在我身上。无论是研究讨论还是实验操作，他总会有意无意地出现在我的身边，即便什么都不说，也会低头翻阅我的实验记录，偶尔在我计算公式的稿纸上写下批注，端正而清晰，像是某种无言的指引。

他的目光在实验室里总是比别人多停留我一瞬；他在讨论复杂实验数据时总是第一个询问我的意见；他在批改我的论文时手指偶尔会停顿一秒……这些微小的不经意，逐渐在我的生活里积累，让我开始思考——

他在意我，这种在意并不仅是一个导师对学生的关注。

更让我不安的是，实验室里的研究员们，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哟，小洛伦兹，今天又被教授训了吗？”某个比我年长几岁的研究员笑着从我身旁经过，顺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像是在逗弄新来的实习生。

“你是不是最近又熬夜了？小洛伦兹，教授可不会允许你在实验时打瞌睡。”另一个助手在看见我揉着眉心时，冲我戏谑地笑了笑。

“小洛伦兹，快过来帮我算个数据。”

“小洛伦兹，教授让你去他的办公室，他说你的实验报告有个问题。”

“小洛伦兹……”

“小洛伦兹。”

这个称呼开始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我的日常，甚至有时连实验室的清洁工都这样喊我。我不止一次听到别人在背后谈论，说我在某些方面与阿尔瓦过于相似——比如研究习惯，比如处理数据时的精准度，比如我在实验失败时会习惯性地皱眉，比如我批改手稿时的笔迹，甚至连我偶尔思考时扶眼镜的动作，都与他如出一辙。

“你们为什么这么叫我？”某天，我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因为你是教授最器重的学生啊。”那位年长的研究员毫不犹豫地回答，脸上带着几分揶揄的笑意，“你难道不知道？实验室里，教授对每个人的态度都有所不同，但你是教授最特殊的一个。你看，教授对其他学生严苛得不留情面，可是对你……”那人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他确实对你更严格，但你不觉得吗？他对你的关注也比对其他任何一个学生都多得多。”

“哪怕你犯了一点小错，他都会亲自批改你的数据，而不是直接让你重做。”

“哪怕你熬夜工作，他也会直接走过来，把你的资料合上，然后递给你一杯咖啡。”

“哪怕你在公开场合被质疑，他也总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护着你。”

“你还记得上次学术研讨会吗？当有人质疑你的研究时，教授直接当场打断了他，还亲自上黑板推导你的计算过程，当着所有人的面维护你。”

“你知道外界是怎么传你们的吗？”另一个助手插话进来，笑着说道，“他们说，你是教授的‘接班人’，是教授最宠爱的学生，所以我们叫你小洛伦兹。”

我以为这不过是实验室里同事之间的玩笑话，直到有一天，在实验室里，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提出了一个新公式，研究员们纷纷附和，随即有人半开玩笑地说道：

“这公式挺不错的啊，真不愧是是小洛伦兹。”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阿尔瓦，想看看他对此有什么反应。然而，他竟然没有否认。他站在那里，手上还握着粉笔，视线在黑板上的推导公式上停留了一瞬，嘴角轻轻弯了一下，像是带着某种默认的意味。

他没有反驳，他默认了这个称呼。

研究员们开始调侃：“教授，您以后不会真要让小洛伦兹继承您的衣钵吧？”阿尔瓦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继续推导黑板上的公式。他的沉默，等于默认了一切。这个称呼从此被真正固定下来，每一个人都默认了我在实验室的特殊地位，默认了我是阿尔瓦的“接班人”，默认了他对我的关注是不同的、是带有某种意味的。

这种默认使我感到无所适从，我曾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阿尔瓦的关注，可当这些言论如此直白地摊开在我面前时，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在其他人眼里，我和他的关系，已经不止是普通的师生关系了。就好像我在无意识中攀上了一座本不属于我的高峰，而这座高峰，是所有人都敬畏、仰望的阿尔瓦·洛伦兹。

而我，是唯一一个被允许靠近他的人。

6

某个深夜，我仍然留在实验室，计算电磁变化的数据。公式在草稿纸上密密麻麻地展开，我专注地沉浸其中，连窗外的天色何时暗下来都没有察觉。直到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卢卡斯，还不走吗？”我抬头，看到阿尔瓦站在门口，单片眼镜映着实验室昏黄的灯光。他的神色平静，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柔和。

“还差一点。”我随口应道，笔尖仍然划过纸面，快速地计算着。

下一秒，手中的钢笔被人抽走了，我怔了一下，抬头看他，他神色未变，修长的手指夹着我的笔，轻轻地在桌面上一敲：“去休息。”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教授，这不合适吧。”我半开玩笑地说，“是您让我重新计算今天的实验数据，现在又不让我加班？”

阿尔瓦没有理会我的调侃，他只是伸手脱下了自己的外套，轻轻地搭在了我的肩上。外套裹挟着淡淡的书卷气息，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别感冒了。”他没有再看我，转身就要离开，我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袖口，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递过去，他的动作微微一顿，目光落在我抓着他袖子的手上。

“阿尔瓦。”我轻轻唤了一声，不是“教授”，不是“导师”，只是单纯地带着几分不自觉的依赖感唤他的名字。他终于回头看向我，眼神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问题？”可却没有挣脱我的手。

“你为什么对我比对别人更严格？”

他沉默了一下，目光落在我的脸上，许久才缓缓开口：“因为你值得。”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半拍。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轻轻将我的手从他袖口上剥开，转身离开。可当他的背影消失在实验室门口时，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刚才的动作并不坚决，甚至带着某种克制的温柔。

窗外的冷风穿过狭窄的缝隙，带来一丝寒意，提醒着我时间仍在流逝，而刚才的那一幕，似乎也该随着夜色埋入过去。可我仍能感觉到肩上的那点余温，残留在外套的布料上，也残留在某个不愿轻易散去的角落。

我抬手，握了握那层薄薄的布料，像是在确认它的真实存在，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把外套折好放在实验桌上。

——继续实验吧。

又一个寒冷的午后，冬天的实验室格外寒冷，冷空气从门缝里渗透进来，让人忍不住缩紧衣领。我正低头整理实验数据，耳边忽然传来阿尔瓦的声音：“你这副眼镜度数不合适。”

我抬头看他，微微挑眉：“教授，您还能看出这个？阿尔瓦皱了皱眉，显然对我这幅满不在乎的态度不太满意。

“你应该换一副。”他说着，忽然走近一步，伸手直接摘掉了我的眼镜。然后他的指尖在镜片的边缘调整了一下，轻轻地将眼镜重新戴回我的鼻梁上

他的指尖划过我的脸颊，带着一丝微凉的触感。“这样清楚吗？”他的声音低了一些，指尖停留在我的脸颊旁，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睫毛下投下的阴影，他鼻梁高挺，五官深邃而冷峻，我甚至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墨水香气。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让我几乎屏住了呼吸。

我没有回答，呼吸有些滞缓，他似乎也意识到了我们的距离太近，猛地后退半步，低声咳了一下，像是掩饰什么。

“继续实验。”他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漠，可耳尖却隐隐有些发红，而我握着笔的手指，却怎么也无法平静。

但阿尔瓦始终在阻止我研究永动机，每当我试图提及相关的研究方向，他的眉头都会皱起，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不要浪费时间。”

他从未告诉我原因，但他会直接忽略我关于永动机的论文，不给予任何评价。他会在我做相关实验时，冷漠地看着，直到我忍不住问：“老师，您不给我点建议吗？”

而他的回答永远是——放弃。

我不知道他究竟在隐瞒什么，直到我找到赫尔曼手稿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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