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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深寒露重，四周寂静，昭明宫内的侍卫大多在皇宫当值，难得来一趟的帝旭，竟是想起来不少往事。

彼时大家都还是十岁左右的孩子，方鉴明混在皇子堆里，也是最耀眼的一个。

那日骑射课，夫子临时说要考验一番，便以十箭为题，每人每次射一箭，如此轮回，看谁中靶最多最准。往常这门课，自是方鉴明稳拿第一的，可今日有个皇子超常发挥，待众人都射完第九箭时，两人竟然仍是九箭全中靶心。

这可是让一向出类拔萃的方鉴明有些恼火，带着不甘的眼光看向皇子，浑身都在散发着不屈和斗志，帝旭乐的看方鉴明这幅表情，还怕火烧的不够旺，在旁边喊道：“皇弟加油，好挫挫鉴明的威风！”

大家都是正盛气的小伙子，又生在皇家，不服输的性格是刻在骨子里的，那皇子攥紧弓把，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正想趁着幸运之神的垂涎，在这骑射课上，夺一夺方鉴明风头。

“哼，那就来试试呀！”方鉴明的霸道也是出了名的，于是他意气风发挽弓搭箭，眼睛紧紧盯着靶心，认真极了。

第十箭，皇子射中，众人欢呼。

帝旭叫的最欢：“好！哈哈哈哈哈哈哈，鉴明怎么样，哪怕你十箭全中，也不过是平手罢了！哈哈哈哈弟弟，干得漂亮！”

关于损好友这件事，帝旭向来是亲力亲为且毫不留余地的。

“！！！”方鉴明也没想到，往日都是自己一骑绝尘的赢得这骑射课榜首，今日竟被人追了上来，这如何能甘心？

只见他瞪了帝旭一眼，又看了那喜出望外的皇子一眼，突然轻笑了一声，调转弓的方向，毫不犹豫的张弓射箭。

“啪——”

东西倒塌的声音实在是过于巨大，众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大家把惊愕的目光收回到方鉴明身上，方鉴明却全不在乎，只利索收弓，转身对夫子一拜：“夫子，是否要宣布是我一人赢了！”

举手投足间，自是少年独有的狂荡不羁。

夫子摸了摸根本没有胡子的下巴，笑的高深莫测：“鉴明啊鉴明，果然还是个孩子啊。好吧，我宣布，今日课程方小公爷，胜。”

方鉴明得了训话，自顾自便当做了夸奖，冲着帝旭炫耀一般笑得灿烂，帝旭却忍不住捂脸，不知该如何收场。

原是在皇子十箭全中之后，方鉴明为了拿到独一份的胜利，竟是放弃了十箭全中，改用第十箭射向了皇子的靶杆。箭矢被灌了十成十的力，正中杆上，木杆应声而倒，若论结果，也可说是皇子一箭未中了。

方鉴明是得了好，那皇子好不容易到手的第一却没了，自然是心里不好受的，于是怒气冲冲站在方鉴明面前指着他。可大家都是正人君子，就算想骂几句，却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倒是把自己憋的脸通红。他不说什么，可其他脾气厉害些的皇子，就忍不住挽袖动手，想要打抱不平了。

帝旭见状赶紧站在了方鉴明的身前，嘴上说着：“鉴明你看你干的好事，还不说些好话，讨个饶。”

可仔细看帝旭的站位，分明是把方鉴明护了个周全。

方鉴明自小同皇子们生活学习，早将大家的脾气本性和底线摸了个透底，于是也不慌，还笑盈盈的想要再说几句，触触底线。帝旭一看他表情，就知道这人玩心起来了，拉着他的胳膊不松手，又上了些力气捏他，用眼神劝道：“你可少说几句吧！”

还没等方鉴明发难，有下人传音说皇上今日心悦，令人做了甜汤和糕点奖励各位学子，于是夫子大手一挥下了课。

孩子们都爱吃爱玩，有了奖赏又提前下课，便将刚才的不痛快都抛了去，三三两两上前领吃的，找地方玩了起来。

方鉴明都不用动身，帝旭便端了两碗甜汤过来找他，两个人也不怕脏，席地坐在台阶上，方鉴明还取笑说：“我记得你说，这件衣服是上个月绫锦司新做的，不是很喜欢么，怎么也不怕粘上土？”

帝旭锤了他一把，回嘴道：“这不是为了陪你坐这里吗，你说说有好好的凉亭不呆，非坐这里，喏，那个亭子可好了，结果被皇兄占了吧！”

帝旭从来不会下重手，这拳头落在方鉴明身上跟挠痒痒似的，方鉴明也锤了他一下，倒是帝旭揉了揉胳膊直喊疼。

方鉴明装作赔礼道歉，把手里的甜汤递到帝旭面前：“那把这个给你，就当赔罪啦。”

“得了吧，”帝旭不仅没接，还把自己手里的那碗也送了出去，“今天喝了你的汤，明天还不知道要怎么捉弄我，也不知道这玩意有什么好喝的，都给你都给你，也就你喜欢这甜不唧唧的东西。”

方鉴明把汤接过来，笑的更开心，两个酒窝深深的挂在脸上，帝旭这一记就是许多许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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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今呢，自己身子骨好的很，那个骑射调香领军治国都拔尖的鉴明，却面色苍白，了无生机，闭目躺在床上，整整五日不醒。帝旭想啊，他肯定是太苦，太累了，又或者是厌倦自己了，不然为何不愿意醒来看一看呢。

方鉴明自是好看的，帝旭一直都知道。年轻时候收到姑娘家的赠礼，他也比自己拿的多。后来出了事，除却受伤昏迷时，帝旭再也没有见过方鉴明如此温和的眉眼。

帝旭正胡思乱想着，床上的方鉴明突然咳嗽起来，他仿佛没了力气，咳声低沉，断断续续，却是不停，后来还呛出血沫来。

帝旭一下子慌了神：“鉴明！鉴明！来……”

那人好像听到了他的呼唤，没有力气睁眼，只艰难的抬手按住他的胳膊：“别……叫人……”

那声音实在是太小，太微弱，帝旭握住方鉴明的右手，凑到他脸前，侧耳听他的话。

方鉴明虽然听到了帝旭的声音，却似乎没有恢复意识，只凭着本能胡乱说着：“阿旭……没事，我没事……阿旭……休息……就好……”

帝旭咬咬牙，忍住了快要暴走的情绪。他没有喊人，只是将方鉴明冰冷的手握的紧了些，想渡给他些温暖。

方鉴明似有所感，另一只手也缓缓移了过来，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帝旭的胳膊，像在哄孩子一样。

帝旭有些哭笑不得，可又莫名的安下心来，他也学着方鉴明的动作，笨拙的拍着鉴明。寂静无声的夜里，自此有了些温暖，也有了些希望。

后来帝旭终是熬不住，毫无帝王形象的坐在地上，趴在床边睡着了。

如此一夜，虽未共枕，也算同眠。

那夜鉴明和帝旭，都做了一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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