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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6:10,杜城死亡,孙志彪因杀人罪被判入狱。

-----正文-----

杜城的尸体一寸寸凉下去,沈翊手指没离开过颈动脉,那里已经不跳了,可他总觉得怀里这人还能睁开眼睛,突然跳起来逗他说这是和孙志彪的一场骗局。

“……杜城?”

沈翊凑近了唤他,余光却瞥见自己左手拿着个黑色东西——刚才击杀杜城的手枪。

他眼神透露些许迷茫,盯着黑洞洞的枪口努力思考,又低头凝视杜城双眼紧闭的睡颜。

“杜城……?”

沈翊几乎木然的跪在地上,手臂托住杜城后背作支撑,不到片刻就感觉温热的滑腻溢满臂弯,不用想都知道那是什么,他却开始极力的麻痹自己,极力的糊弄自己,当不知道看不见,眼眶发热了很久,终于流下泪来。

死亡是什么?

对生者来说,是诀别,是分离,是不可挽留,是再也说不出口的“对不起”,是与平日一般的清晨,有些人却留在了昨天

对死者来说,是永眠,是终点,意义不在于失去生命,而是走出了时间。

杜城永远定格在了鲜衣怒马的年华,与之不同的,仅仅是比“从前”多了一个坟墓,但对沈翊来讲,他的整个世界都将被坟墓淹没。

咔哒、咔哒……

一只手从黑暗里伸来,拿走了手枪,沈翊呆滞的眼珠终于动了下,他仰起头,看到孙志彪站在自己面前。

那人素来整洁干净的衣装破破烂烂,脸上直到脖子都是血,右脸不知被什么抓伤了,只有一双眼睛隐藏在血肉模糊的面具下,痛苦而浓烈的燃烧着,孙志彪几乎不像孙志彪。

他开口了,声音沙哑疲惫。

“你记不记得,我曾经在课堂上问过你什么?”

子弹‘卡啦’一声上膛,枪口随即抵在沈翊额头,孙志彪手臂与枪管形成一道直线,稳稳当当。

“犯罪历史的平衡,有被打破过吗?”

沈翊做不出反应,他耳朵快听不进人话了,心底只想让孙志彪赶紧开枪。

孙志彪对他久久对望,摩挲着枪柄,扳机,把沈翊的指纹一点一点擦掉:“我的亲姐姐和亲哥哥,干的都不是什么安全勾当,我以为爬到山顶俯瞰众生,就能管理——至少北江一市的犯罪率,那样的话我永远有个家。”

孙志彪垂眼扫了眼手表,难为它还在转。

沈翊额前冰冰冷冷,少顷,他听到孙志彪深深,缓之又缓地叹了口气。

“我从来不信什么风水轮流转,但这可能就是报应吧,功心于计,最终被自己的计谋干掉,我无话可说。”

“死去的人在死亡里腐烂,活着的人在生活里腐烂。但沈翊,你从今往后,是活人还是死人呢?”

话音刚落,无数脚步声由远及近,噼里啪啦朝这边奔来,外援武警全部到位,他们看现场两具尸首,又看到一个人酷似杜城的人拿枪指着人,上去一把将孙志彪按住了,枪支脱手飞出去好远。

“沈老师,沈先生!你没事吧!”

耳旁乱糟糟一片,沈翊感觉自己被扶了起来,是个陌生的小警察,然而他腿软得站不住,抬头一望,孙志彪单膝跪地,已经被铐上手铐了。

专业人士飞窜到杜城尸体旁边,上上下下检查一番,然后对周围人摇了摇头。

清晨,6:10,杜城死亡,孙志彪因杀人罪被判入狱。

沈翊披个毯子,坐在路边台阶上,他手和脸都脏兮兮的,一塌糊涂,沾着眼泪和凝固的血。

杜倾死时尚有两个弟弟为她整理后事,遗憾现在的杜城享受不了这种待遇,毕竟唯一亲弟弟入了狱,唯一亲姐姐不在人世,沈翊不算家属,离职后连他同事都算不上。

一阵凉风卷来,沈翊肩膀上毯子滑落,他下意识伸手去够,这么一动忽然觉得裤兜有什么硌到自己。

他往侧边摸去,掏出手机,指腹一按竟然亮了。

沈翊微微一怔,他不是惊讶于这手机还能用,而是屏幕一条未读的短信提醒。

【临时紧急命案,你自己先吃,明天补你大餐】

——是杜城发来的,下面还附赠一张狗狗表情包,沈翊认出那是自己专门给他画的。

时间是昨天晚上,具体来讲应该是任务开始的前几个小时,杜城以为沈翊不会来,所以让他自己呆家里吃饭。

可惜沈翊并没有看到这条消息,他隐约回忆了下,自己当时正往杜城的方向赶,心里乱哄哄一片哪有空去看手机?

错误的感情和时间,让某种意义上的双向奔赴,变成了终生遗憾。

啪嗒、啪嗒……

手机屏幕被泪珠打湿,渗进缝隙里,垂死挣扎似的闪几下彻底灭了,沈翊短短呆滞刹那,接着疯了般去按屏幕,却怎么也唤不醒坏掉的手机。

蓦地警车长鸣,这刺耳声音立刻逼迫沈翊抬头去看,孙志彪被一群警察围住押解送进囚车,车门开合的瞬间,他小幅度回了下头——与其说是回头,不如叫做微微一偏,沈翊只见那血肉模糊的半张脸,眉眼被头发遮住了,根本看不清。

转而孙志彪就被簇拥着上车,引擎一开,飞驰而去。

沈翊望着空茫大道,群众基本被遣到他处,警车一辆跟着一辆开走,他眼眶溢满泪水,不用眨就往下流,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哭,直到一缕刺眼的阳光冲破云层,直照得他头晕目眩。

晨光熹微,旭日东升,不一会儿北江市便被笼罩在这片象征希望的日光下,这件长达几个月,无数人死亡,层层环绕的奸计刑案终于告破,连同生物基地的各公司董事一并抄家坐牢。

杜城杜警官光荣殉职,在他死后被记一等功,但由于举目无亲,葬在了公共陵园。

李晗的尸首被她家人接回去,旁边挨着表妹金秋的墓碑,蒋峰辞职后时不时去祭拜一下,他家里没了父亲,但有个年迈老母要照顾,干脆找了个厂子打工。

蒋峰跟孙志彪合作的初衷只是为了让警局在破案时容易点,父亲的事一直在他心里是根刺,所以他不觉得单纯依法办案能行得通,然而李晗死了,李晗表妹也死了,于是一切忍辱负重在此刻看来都像个笑话。

至于沈翊,蒋峰很久没有对方的消息了,而孙志彪打进监狱开始就和自己断了联系,说实话,蒋峰还以为孙志彪有后招,类似他这般神鬼莫测的强者,原来也有守不住奈何不了的东西。

故事最后谁不是一无所有?

沈翊自那之后在房间里待了三天,然后出门找了一家手机店,问能不能把这东西修好。

老板捞起满带划痕裂缝的手机,面露难色:“这……您还不如换个新手机呢。”

“没事,只要能把里面数据恢复也行。”

这声音嘶哑难辨,简直像是破风箱里传出的杂音。

老板悚然一惊,这才抬眼仔细看这人的相貌——苍白,憔悴,瘦得脱骨,乍一看跟鬼没什么区别!

老板一声“哎哟”憋死在嗓子,深知不能得罪顾客,低头赶忙恢复数据去了。

沈翊坐在门厅椅子上等,约莫一个小时后,老板告诉他卡完好无损,一些储存在手机里信息真是无能为力。

“那短信呢?”

沈翊一开口老板就浑身哆嗦,心道这人先前难不成被毒坏了嗓子?

“短信都在卡里。”

沈翊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交了钱直接走人,他本想打辆车回去,可一时间竟忘了手机已坏没法打车。

这三天以来他浑浑噩噩,过得不知今夕何夕,杜城死后的一切都像是场不会醒的噩梦,耳畔仿佛一直有人在吟念——

【你不是我的救赎,而是我的惩罚。】

我知道……我知道,可你是我的救赎。

【你能听到这心脏在跳吗?】

我听不到,你能让我听到吗?

【沈翊……】

杜城。

沈翊痛苦的按住头,低血糖和眩晕一同袭来,他眼前的石板路忽而扭曲变幻,人群里的音量蓦地拔高无数倍,紧接着一阵急刹车直刺耳膜,沈翊登时抬首,眼底清楚映出车身冲向自己的一幕!

但他并没有被撞,司机师傅技术不错,堪堪刹在距离他头部一寸的地方,紧接着车门咣当震响,里面人下车破口大骂,然而沈翊已经听不清了,这三天几乎不吃不喝耗空了他的心头血,干净利落地一头栽倒下去。

又或者自己早已死了?

沈翊再睁眼,是惨白的天花板,鼻腔充盈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他闭了会儿眼,把脸上吸氧面罩拿开,细碎的疼立刻蔓延全身,旁边好似有什么人,一听动静立马俯身过来:“沈翊?你哪里疼,需要叫医生吗?”

沈翊恍惚片刻,脱口喃喃:“你是杜城吗?”

“……”

林敏慢慢靠回座位,神色复杂叹了口气,她说:“我听说杜警官殉职了,你和他关系不错,但也不至于把自己弄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随着清晰悦耳的女声一字字传来,沈翊涣散的痛苦逐渐聚焦,转瞬恢复了清醒。

他躺在枕头上微微侧头,看向旁边坐着的林敏:“师姐。”

“医院翻遍了你的联系人,只有我接电话……”林敏目光在他脸上一味梭巡,半晌挤出一丝恨铁不成钢的嗤笑,“一个天纵奇才的艺术家,现在却和残废一样躺在床上,恩师知道了你觉得会怎么看?”

“——我觉得会高看。”

林敏猛地回头,看到许思文站在门口,怀里还抱着一堆补品水果,他跟迈进自家院子似的走进来,从善如流坐到床头另一边,把林敏完全无视,低头看向沈翊:“沈老师,还记得我吗?”

沈翊眯眼端详着他:“……许思文。”

对方笑了笑:“神智看来还行,孙总说你精神分裂我还不信呢。”

林敏坐在椅子上抱臂,冷眼旁观,但沈翊这时候艰难无比地转头看向她:“师姐……我有件事,拜托你。”

“……”林敏眼神轻飘飘避开了,“我不答应。”

沈翊自顾自说:“我不会再重回艺术界了,画像师也不可能当了,大学教授的位子,你帮我留一个吧。”

林敏静默良久,没说什么,拎起包走了。

许思文:“这真是你师姐吗?好无情。”

沈翊提了提嘴角,想扯出笑,却根本没有力气,他从内到外都虚透了,现在还吊着几瓶葡萄糖。

“孙总现在进局子了,不过依他那个人的个性在里面也不会吃亏,他拜托我关照一下你,啊,当然了,我不光是因为他嘱咐才担心你的,毕竟我父亲对你也……害,不说了,反正有什么事你可千万别不好意思开口啊!”

沈翊半阖着眼:“谢谢……但杜城,是我杀的,孙志彪应该恨我,为什么要替我顶罪。”

许思文脸上空白一片,明显不知道还有这种内情,他呃了半天,全当沈翊神智不清了,走为上策:“沈老师……那我不打扰你休息了,有事call我啊!”

沈翊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期间何溶月来看过他,俗话说隔行如隔山,何溶月一个法医对活人的健康实在拿不准,但经过上回跟沈翊谈话,就算不是医生也能看出这个人精神不正常。

何溶月来医院前亲手炖了乌鸡汤,沈翊此时身体已经好了很多,不像前几天鬼似的惨白了,何溶月给他递过碗和勺子,沈翊道了声谢,继而忽然想起什么,说:“杜城怎么没来,警局又有案子了?”

何溶月先是一愣,紧接着猛地哆嗦一下:“你,你说什么……?”

沈翊莫名其妙道:“我问杜城啊,他早上还给我发短信有紧急命案呢。”

“……”

这回何溶月确定自己没听错,她不可置信瞪着沈翊,冰冷寒意一点点从心底泛上来,冻得她脊背僵直,过一会儿冷汗就浸透了衣领。

“沈翊……杜城,杜城已经……”

沈翊边喝汤边抬头:“嗯?”

何溶月突然说不出话,下一秒神色匆匆道自己有事,落荒而逃。

她不敢相信,同时扼腕叹息,一代旷世奇才,变成了如今现实梦境不分的疯子。

然而沈翊出院后,神色如常,也没再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的话,他在大学继续任教,仿佛朋友的死亡已经是三年五载前的往昔,旁人本想安慰他几句,却不料沈翊自个儿看得挺开。

除了他从不在人前提杜城这个名字以外,沈翊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老师,聪颖过人,神清骨秀。

也无人知道,在独自一人公寓的夜晚,沈翊每隔三天都会准备“烛光晚餐”,有老师傅看到路口路灯不亮,劝他早修,沈翊便会笑着说自己朋友会来修,等他过来就行。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三年后,孙志彪出狱,接着,就是开头那一幕。

故事到了最后,谁都一无所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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