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名叫沈仲伯安的人度过了幸福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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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仲平站在他身前,任由这些天从未停歇的雨水落在身上,打湿长衫。他低下头,用自己苍白的手指一遍一遍地轻拂去落在黑檀木盒上无尽的雨水
这一刻太久了,久到沈仲平觉得这一幕好像永远都不会发生。他依然可以赖在哥哥的怀抱里读书,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的指间只剩下檀木的冰冷纹理,没有一丝温度。就好像这片檀木下仍然只是檀木,没有那些被大火灼烧过后一具无声无息的躯体留下的骨灰,沉闷、清冷死寂
沈仲平觉得这一刻太久了,真的太久了,哥哥
他再次低下头,安静悲悯地地注视着这片黑檀木。很漂亮,他想,这样才配得上哥哥。就好像这种想法能带给他最后的一丝慰藉和在痛苦中用血肉滋养出的欢愉
“先生。”有人在喊他
他很快察觉到有人快步上前站在自己的身侧撑起了伞,替自己遮挡了这无尽无期的雨
“先生,再淋下去会生病的”
“好”
他听见自己开口发出声音,在最后一次呢喃出对方的名字后第一次开口说话。喉咙仿佛生锈一般,陌生机械地组合着发出声音,每一个音节都是对声带的凌迟
“请埋葬他”
“先生,你可以……可以再多缓一会”
“没事的”
“请埋葬他”
沈仲平固执地重复了一次,或许他可以再这样说服自己千百次。让沈伯安的印象在脑海中模糊一点,再模糊一点,只葬掉失去至亲之人的痛苦,让自己在余下的日子里自瞒自地活着,就像从未失去过
阿福接过木盒安置在坑底,周围的人们沉默地挥舞起铁铲,泥土瀑布般落下,很快淹没了盒顶
沈仲平突然开始后悔自己开口了
如果他不开口,是不是就可以永远站在这里陪伴着沈伯安,让他不用在每一个冰冷的夜晚里独自沉睡在泥土之下,也睡在自己每一个难眠的噩梦里
沈仲平依然在这里久久地站着,仿若前半生所拥有过的伟大的,足以让他重新活下来的爱随着生命、幻想一同流逝。他永远不会再收到署名“兄 伯安”的信,听不到他在每一个微小的日子里或慈爱或严肃地喊他的名字,看不到他一次一次远渡重洋后在码头迎风走来扬起的大衣……他快要抓不住了,他马上要失去关于他的一切了
于是沈仲平在某一刻的静默中意识到
“我再也没有哥哥了”
他突然觉得空气好似变得稀薄,头也昏昏沉沉的,眼前一阵阵发黑。他较劲般地闭住气,未有出处的负罪感发狠地拽住他,叫嚣着。窒息感并没有想象中强烈,眼眶却越来越酸
真奇怪啊,原来闭气会让人想哭
沈仲平深深地吸了口气,鼻尖是雨后干净草地特有的味道,雨不知何时已停,眼前蒙上一层薄薄的雾。初春已经褪去严寒,气温比在山河号上时回升了许多。看起来真正的春天就要来了
他艰难地呼出在心底挤压已久浑浊的气息,心脏开始抽疼,或许他要和这样的痛苦共度一生,他还是记住了
沈仲平终于明白那不是雾,眼泪随着呼吸不受控地流下来。他几乎要被极度的不舍和留恋裹挟着溺死在这里了
“哥哥……”
这一刻太久了,真的太久了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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