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捷对艾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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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捷对艾兰说，我妈生病了。艾兰说，生什么病了。青捷说，哪都有病，沙眼症，眼睛疼，看不清。背疼，晚上睡不着，胃也有毛病。艾兰说，你让她去看病啊。青捷说，我们都说，她不去。前天晚上我们吃饭的时候，她呕一声，吐出一滩水，然后嗓子就坏了，疼了好几天。艾兰拍拍身上的草籽，起身走了。青捷捏着根狗尾巴草，说，我也得回去了，我妈的嗓子，喊不动我了。

青捷跨进家门，梅枝说，还知道回来。青捷说，做好饭了吗？梅枝说，把你妹叫回来，吃饭。

青捷问青卉，你跑出去玩，作业写完没。青卉说，写完了。青捷说，今个都学了啥。青卉说，学的什么，说了你也不懂。青捷去拧她胳膊，青卉笑着闪到一边。青捷说，青卉，你裤子上粘的都什么，你别跑，我给你揪揪。青卉说，你别偷掐我。青捷把她裤腿上的苍耳揪掉，拍拍裤子上的灰，笑嘻嘻的说，我今儿割草，碰见条一拃宽的尖嘴蛇。青卉说，那你过几天找找，看有没有蛇蜕。青捷说好。

青卉跑到灶火，挤到梅枝前头说，妈，我来盛饭。

梅枝坐下了，后面是焦黄的柴火垛，凳子很矮，人看着像歪在那堆枯枝烂叶里头。她冲青卉喊，你的衣服，都蹭灶台上了。

因为电线留得很长，所以灯泡坠得低，要低到人头顶上了。灯罩，墙面，窗户都被油烟熏得黑黢黢。屋里多么暗，梅枝的脸被顶光映出四条黑线，从内眼角到颧骨，另两条从鼻翼到嘴角，拐个弯被吃进嘴里了。

梅枝长舒口气，说，今天早上还好好的，晌午站在外头跟你二大娘说了两句话，我一高兴，外面有点冷，多站了会儿，下午时就不舒服。青捷说，受寒了，你咋不吃药。梅枝说，吃了，这药伤胃，我现在一口饭都咽不下了。青捷说，你身体要好好养养。梅枝说，哎，难，我的手这个把月疼得很，就这个大拇指，你瞅。青捷说，是腱鞘炎吧，你贴点蜂胶。梅枝说，好，蜂胶时间长了，感觉没效了。青捷放下筷子，那个啥，你在街上开的膏药，还有没有。梅枝说，还有，但那个不好用。

青卉舀起一勺稀饭，铁勺子上挂着玉米糁，大大小小，芽‌‎黄‌‍‎‎色‎‎，像星星一样。梅枝说，青卉，你咋不快点吃，一会就凉。青卉端着碗一口气喝完了，把碗和锅都刷了。青捷说，妈，勉强吃点，大长夜的。梅枝说，吃了难受。青卉说，妈，我给你捶捶背吧。梅枝说，去学你的习吧，你那小捶头捶不到正点上。

青捷说，你要是不看书了，就把灯关了。青卉拉了灯，钻到床上，姐，我们数学老师今个在讲台上摔了一跤。青捷说，摔得狠吗。青卉细着嗓子笑，摔得不轻，底下的学生都傻了，也没人去扶，老半天，她自己都爬不起来。青捷说，你们也真是，没眼色。青卉说，活该摔她，恶人有恶报。青捷捂她的嘴，小声点，把咱妈吵醒了。青卉说，我给你背诗吧。青捷还没听完，青卉自己倒睡着了。青捷瞪着黑溜溜的眼，追那几句诗的语韵，蓬山，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青卉醒了，隔着一面墙梅枝的咳嗽声真吓人，青卉惊醒过来，一阵心悸，她抓着胸口，问，姐，你听见没。没人应声。现在应该凌晨了，青卉想，她听到有鸡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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