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 我还是没有梦到你

约骨 是cp向

-----正文-----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克劳德离开他的第多少年了，事实上自那个寒意料峭的春日后，他几乎再没有对时间的感知了。时间在旁人看来可能是空间中相互连接的不同的轴，可于他而言只是一团如薄雾般模糊且无意义的东西，漫长的生命和随意掌控他人时间的能力并不让他感到愉悦或痛苦，他只感觉到无趣。

在进行那些注定没有结果的实验之余，他时常坐在后院的玫瑰园中，望着娇艳欲滴生命力旺盛的玫瑰丛，他心中生出了无边的怅惘，克劳德钟爱的玫瑰盛开又凋谢，这些再寻常不过的景象都是他想献给弟弟的，那人却还没来得及去看一眼，就已永久地离开了他。克劳德苍白病弱的模样，和他轻轻滑落的眼泪，都成了约瑟夫灵魂中难以磨灭的沉疴，克劳德无力的手被他紧紧握着，他小声说：“哥哥，我不……不想死……但是，我好像真的，没办法活下去了，对不起……”

他依旧记得，也绝不会遗忘，无论他再怎么用力地抓住弟弟也无济于事，那双手还是如同树叶飘落一般坠了下去，恍惚间他听到一阵刺耳又绝望的哀鸣，他刚想让发出声音的东西闭嘴——太吵了，弟弟睡着了，别惊扰了他。

随后他惊觉，是自己发出的声音。

从小被贵族绅士教育培养的他原来也能失态到这种程度，他急忙地抱住弟弟瘦小的身体，因为长时间生病，克劳德原本匀称的身体已经瘦得见骨了，让他的兄长每次看到都心疼不已，却又无计可施。父亲总是安抚他，再过一个月就好了，他也真的信了，可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一个月竟会是弟弟生命的倒计时。

怀里的人那么脆弱，仿佛松开手立刻就会消失在他眼前，他埋头汲取克劳德还未消散的余温，克劳德秀美却没了生气的脸上堆积了越来越多的泪水，他们浑身颤抖着拥抱，约瑟夫闻到弟弟身上的药味，还有独属于他弟弟的淡淡的鸢尾花清香，失声痛哭。

他突然想起和弟弟一起堆的雪人，那个小小的雪人是照着克劳德的样子堆的，蓬松的头发用大蝴蝶结扎起来，披着黑色的小斗篷——从他们衣柜里找到的，那是他们共同完成的得意之作。他还记得克劳德灿烂的笑容，他转头看向自己，笑意像暖洋洋的冬日阳光，他问：“哥哥，这雪人好像我呀。”

他不假思索道：“克劳德更可爱，不过我也喜欢克劳德小雪人。”

克劳德歪头不解道：“可是雪人会化啊，哥哥有办法让它多保留几天吗？”

他揉揉克劳德毛茸茸的脑袋，说：“别想啦，雪是留不住的，但是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原来，雪注定留不住，他的克劳德他最后也没能留住。

自那之后他沉迷于绘画，他执拗地想用画笔留下一切事物，可是过了不久他就发现，再精妙绝伦的画技也无法完全还原暗箱中的景象，这也许就是人类的极限吧，他自嘲中带着几分释然，那个神秘的暗箱成了他新的研究对象。

太奇妙了，这一切都太奇妙了，它能将箱外的景色投射到箱内，形成颠倒且两边相反的影像，它能完整记录下一切景物，或许，还包括人？

他的实验这才真正开始。

镜像实验出乎他预料的成功，他本就是对自己要求极高的人，事事追求完美，大到实验的每个步骤，小到每天的发型和穿着，他无不一丝不苟的要求自己。

只是忙于实验之后他不再像以往那样亲力亲为用心地管理庄园了，这才导致他一个没注意让那个名为艾力特，还是叫艾略特（算了这不重要，他已经想不起来了，之后就称他为艾略特好了）的青年偷偷溜进了他的暗室中，不过他已经为自己的好奇和冒险精神付了学费，就这样留在了“永恒国”中。

即使艾略特本人并不认同“永恒国”的存在，还多次控诉约瑟夫的实验，他不是唯一控诉的人，却是最理智最啰嗦的一个，他口中都是关于逝者关于时间和生活的意义等开导言论，约瑟夫并不想听，却还是忍不住回想起并开始思考那些话的正确性。

日沉弥漫的橘，破碎镜像的光影，干枯后脉络毕现的黄果酸浆，流转变换的寒暑春秋与星辰轨迹。

动态的变迁赋予了生死以意义，制造出生活之外的所谓浪漫，而亘古不变的重复会让人失去对新鲜的热情。

可是失去了克劳德之后，他所拥有的这一切都失去意义了，克劳德于他而言不是漫长生命中的某个拼图，失去了只需要再寻找一片就可以填上那块空缺，而是最最重要的、最不可或缺的主心骨，如果失去了就无法维持生命体征。

他比自己想象中更不在意那些流言，越来越多人对永恒镜像的反应与他所期待的大相径庭，他与这些反对的人就这样对峙着，不是有人说过吗，当世上所有人都在指责你时，哪怕你是正确的，久而久之，你也会开始怀疑自己。

认为他荒唐和离经叛道的人无法理解他，但他也无法理解他们，生命本就该诗意而来，不该臃肿收尾，人总是会生病，衰老，最后带着痛苦死去，与其这样草草收场，不如成为“永恒国”的子民，享受定格瞬间的诗意，可他们为什么宁愿选择枯萎丑陋呢？他也怀疑过实验的正确与否，可后悔自己的选择无疑是背叛了自己的浪漫主义。

有人说他太不顾别人的感受，但他甚至不在乎自己，他只想再次见到克劳德，而不在乎是通过怎样的方式，他听闻吸食水银可以看到最渴望的幻象便不假思索的去做了，有时他真的能短暂地见到克劳德，幻象美好到他不愿再清醒，也可以说没有勇气。

更多时候，在独自一人的卧室中，他将自己的长发用蝴蝶结束起，他尝试将镜子里的倒影当成克劳德，可是镜中倒影他越看越陌生，他心中忍不住疑惑:克劳德会是这样的吗？随着时间推移，他竟越来越不确定了。

今天也是如此，他抚摸着自己从小没少被夸赞的秀美的脸，缓缓开口:“克劳德，多可怕，我突然意识到我已经不会再梦到你了，哪怕你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却也只会安静的笑，不能再向我倾诉心事，也不能与我一起练习剑术。”

他叹了口气:“实验还是没有完全成功，其实我也意识到这点了，但我想，我要记住些什么，总要有人能记住些什么吧，那些灾难，那些疾病，那些逝去的生命，那些本应一同迎接春天到来的人们，我想全部记住。你说春天始终会再来，正如乌云不会永远遮蔽太阳的光辉，可我再也无法享受没有你的春天。我宁愿死的是我而不是你，我希望你幸福地活着，最好把我给遗忘，但记得我的话也可以偶尔想想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