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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根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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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正文-----

民间悬赏与官方通缉一并发出后,第一个活着找到何岳的人是林西洲。初下过绵绵春雨,月朗星疏,溶在砖角下将已发褐的血点太惹眼,也许瞒得过几个不专业的杀手、毫无经验的侠客,但瞒不过一个合格的捕头。何岳的笠帽未干,往下滴着不知是他还是追捕者的血,因被雨水中和而显得稀薄,从挂不住的帽檐上爬出群蚯似蜿蜒的红渍。他微微偏过头,没有表情,眼神凉得令人心惊,几近是一种对林西洲的质问:你是下一个,或今夜的最后一个?谁也没有抢先拔刀,他们在屋后对峙,林西洲望着他:为何……?

话仍在前半截,何岳持剑逼近,他急忙避让,剑锋擦过肩边,险险收不住,他抓紧时机,提刀上前,压住何岳的动作,将他抵至墙边。月光莹亮,此刻两个人定下来,他方才看见何岳身已负伤,一道在右臂,一道在左肩。他的刀尖顿了顿,仅仅维持胁迫住何岳的姿势,而继续问:你为何要这样做?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两瓣干涸至裂纹横布的嘴唇嘶哑地动了动。林西洲原本想说,你不是这种人,何岳。然而看着何岳埋在阴影下的脸,他却觉得讲不出口。这不是因为他没有理由劝诫何岳,他当然有资格讲这句话,当年何岳下了山来当捕快,做他的手下,共事十年有久。小地方的衙门差事苦,俸禄少,追捕者上至强盗缉犯,下至采花毛贼,不管是谁,何岳通通不抱怨,他夸他是最得力的伙计,何岳也只是笑一笑。他带他喝过酒、办过案,互相救过彼此的命。他在剿匪的某日告诉何岳,这一趟可是会送死,你要信我,我们才能活下来,而何岳同他讲,林捕头,我信你。之后他为何岳包扎伤口,细密的擦伤里沾有泥水,他帮忙拭去,何岳低声道:多谢林捕头。他低着头,看不见何岳那时的目光。仅仅是刹那,当林西洲回想起何岳笠下侧视的双眼,才发现他从未真正地认识过何岳。何岳不谈山上的经历,不谈入夜后的时间,即使他如今想问,这些回答也都来得太迟。他对他的记忆本就建立在海市蜃楼之上,又何谈念及往昔。

何岳看着林西洲顿了顿,似乎无计可施,转而换上一副无赖口吻:即便事已至此,我偏要听。他把刀尖向上,逼近何岳的喉咙。我平生最恨被欺瞒,前一个人骗过我,我不信你也是这样。你到底瞒了我多少年,期间又有什么契机,让你竟敢刺杀那些贵人,为何——我要你通通告诉我。

何岳仰起头,半是被迫,半是主动地要看见林西洲的双眼,与他对视。刀刃点在胸口时,何岳一瞬间想到很多,死在他剑下的贪官、行山上师姐的笑、他怀里仇人的尸体,三十三年岁月在他的舌尖轻轻流过,何岳想,他的命、乃至他的一生,业已被困在林西洲所探求的那些“契机”当中、无可挣扎了。他叹了口气,只问他:林大哥,你相信世上有恶人吗?

我信。

你自认为是恶人吗?

我是恶人的鹰犬。

那我就是要去杀你帮的人。我能说的,仅此而已。

林西洲愣住,忽而大笑起来。何岳注视着他,看他缓缓放下刀,笑得双肩仍耸: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何岳。

我以前也这么想过的。那时候,我遇到过一个人,他教会我武功……不过,均是前尘旧事,不提也罢。那个名字,宛如一颗硬质小石,栓一根丝,在他心头轻轻漾出不大不小的涟漪。我行差踏错,蹉跎半生,早已走不回正道。既然这是你选择的路,那就走下去吧。

……林大哥。何岳张了张嘴。

林西洲收起刀,他背过身,不再看何岳。今晚,我没有见过你。

林大哥……!何岳又喊。他站直,抱住拳,朝林西洲郑重而深深地鞠了一躬。窄巷里回荡的脚步声不急不缓,他抬起脸,望去最后一眼,林西洲没有回头。惊鸟低飞,再四处看,墙根后只余静月照井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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