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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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忱宜把祁落答应主持的消息告诉唐逸思的时候,唐逸思笑得一脸高深莫测。
“我就知道,让小周去找小祁说一准奏效。”
唐逸思洞若观火,上次出差就被她察觉一二,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见周忱宜有些纳闷地瞧着自己,又说好了,你可以去帮祁落一起准备准备到时候穿什么了。
“这次可不像上次,没有服装提供,要几个主持人自备的。”唐逸思解释道。
周忱宜便不再多想,连忙准备去提醒祁落。
“你穿白色的礼服吧,白色的好看。”下班路上,周忱宜向祁落提议。
今日的咖啡店里面太吵,站了一帮子高中生不分场合地大呼小叫,祁落又不想站在公司楼的大厅里,就在外面的冷风里等了周忱宜一个小时。
这会儿他用冻得通红的手指划着手机,看起来不经意道:“你说的好看,是指我穿白色好看,还是白色本身好看?”
“你穿白色礼服好看,”周忱宜很肯定,“我感觉会像电影男主角。”
祁落便不说什么了,看似淡定地挑了下眉,实则手指立刻点了官网页面上某套白色西服的下单键。
这家店他买过两次,不需要去实体店试就知道很合身。
冬日的天已经很黑,街道被笼罩在店铺和路灯的光影里,有很小的细雨在空气里飘着,完全没必要打伞的那种。
祁落将手机塞回口袋里,又从提着的袋子里掏出一把折叠伞,盖在周忱宜头上。
周忱宜正在用手机邮箱看一封邮件,也没注意。
“晚上我打语音给你吧,你陪我练下主持人稿。”祁落侧过头问。
“噢……好啊。”周忱宜边看邮件边说,等回复完后,抬起头来冲祁落笑了笑,“这次我绝对不要替你上场了,我会很严格督促你背台词的,你可别再受伤了。”
祁落看着他两秒,一齐笑了:“知道。”
空气里的细雨还是那么小,如果是祁落自己走在路上,断然不会撑伞。
但周忱宜很讨厌这样的天气,湿度一高就会把他的头发搞塌。
周忱宜有点太在意他的发型了,祁落这样认为,但他把他手里的伞,往周忱宜那里再偏了些。
十二月三十一号这天,所有人都穿得比平时要更为讲究。
企划部这边的述职报告会进行得很顺利,是最早开始最早结束的部门。
年会被选出来的四位主持人结束了白天的工作,去换上礼服出来,准备搭公司的车率先前往年会地点彩排时,几乎是立即就被企划部的同事们围了上来。
一群人非常捧场地惊呼着男帅女美,然后要给他们拍照。
祁落自然也在被拍之列,他不喜欢这样被围着观赏,正准备挤出去,偏偏边上的高婧晨踩着一双细高跟,一下子站不稳,眼见着要摔倒,祁落扶了一把。
“谢谢你啊。”高婧晨是财务部的小姑娘,长得非常漂亮,这次跟祁落一组做搭档,人是十分自来熟的性子,大方不扭捏,几句话就和祁落攀谈了起来。
祁落礼貌地回了句不客气,便不再说话,他只想离开人群,可同部门的同事根本不打算放过他。
最终实在没办法,祁落被拉着和其他几个主持人一起被拍了照,有不少人都将祁落评价成司草,说他特别上相。
再反观周忱宜这边,就没有那么顺心了。
周忱宜述职报告的ppt上出现了个低级错误,照理说周忱宜检查了好几遍,且清楚地记得自己修改过这个地方,但大概是没保存上,显得非常不专业。
总监不太高兴,批评了几句,还好唐逸思给周忱宜解围,说这里的数字是她让周忱宜填的,可能交代过程里没说清楚。
这段便掀了过去,但周忱宜显然对这么低级的错误耿耿于怀,心情有些低落。
从会议室出来后,周忱宜听见部长胡淼在对唐逸思说,怎么工作这么久了和下属交接还会出现这种情况云云,便不太能笑出来了。
“没事的小周,老胡嘛,就喜欢嘴上教育两句,”胡淼走后,唐逸思对周忱宜眨眨眼,“今天是今年最后一天了,别不开心,晚上一起跨年啊。”
“思思姐……”周忱宜感动地看着唐逸思,也就更加内疚。
于是当周忱宜多少抱着安慰的心态来找祁落的时候,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副场景——财务部做会计的那个女生正神采飞扬地凑到祁落身边,笑嘻嘻地对他说着些什么,两个人凑得很近,都穿着漂亮的礼服,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像是另一个世界。
周围的人八卦地给他们拍着照,最外围有人说了一句,好般配啊,简直高颜值cp,被周忱宜听到了。
周忱宜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他其实知道,祁落是不会和那个女生有什么的,但心脏觉得闷闷的不舒服。
祁落朝这边看了过来,看到周忱宜,朝他抬了抬下巴。
他们说好了要一起出发去会场彩排,周忱宜等着祁落朝自己走过来,但祁落没有。
前面挤了太多人,祁落往外没走两步就没路了,他皱起眉,让他们让一让。
看着这一切的周忱宜抿了下嘴,先走开了。
年会在晚上七点准时开始,周忱宜在到达现场后有很多场地设置的东西要顾,带着宋冉转来转去,忙了很久。
宋冉说我们俩简直是年会老妈子,不不不,老爸子,周忱宜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很给面子地笑起来,说他很会讲笑话。
“怎么了?看你的心情差差的。”
“有吗?”周忱宜学着宋冉的说话方式,“也不算差差的,就是没有好好的。”
宋冉抱着一堆抽奖道具,在一个很大的花瓶边上脸耷拉了下来,露出哥们懂你的表情:“唉!谁说不是呢,其实我也是,我家最近入侵了一只狗,一只拉布拉多,我妈给我送来的,我去,你不知道把我折腾得够呛……”
后面的话周忱宜没有再听了,周忱宜往舞台边上的某个白色身影看了一眼,又收回了视线。
事实证明,周忱宜的眼光是对的。
活动正式开始,祁落穿着一身白色礼服走上舞台的那一刻,被灯光一打,帅气得一塌糊涂,真的跟影视作品里的男主角一样。
周忱宜听到边上坐着的几个女生发出了一些低呼,就连宋冉都夸祁落非常的人模狗样,虽然形容词用得不太对。
“你是不是跟祁落挺熟的?那天下班的时候看到他还不觉得,今天这么一看,是真帅啊,长得酷酷的。”令人倍感无聊的发言环节终于结束,大家可以开始好好用餐的时候,宋冉问周忱宜。
周忱宜发现宋冉这个人真是喜欢用叠词,低低应了一声,正要说些什么,胡淼走了过来,问他们要喝什么。
年会厅里大概摆了二十几个圆桌,胡淼并不和周忱宜他们一起,所有的部长坐在另一桌。周忱宜这桌上只做了行政部的同事,另外加了几个人事部和财务部的。因为不是核心部门,位置在边上,胜在说话反而放松自在。
大家纷纷表示不用别的了,喝桌上这些就好,又说了些客套话送走胡淼后,都松懈了下来。
唐逸思就坐在周忱宜的右手边,往后一靠,看着胡淼的方向低声说了句:“管理层那几桌还是男人多啊。”
这句话被人事部的另一个女生听到,对方很有同感地表示,我懂,我筛过的候选人交上去,最终部门负责人定下来的人选,总是男生要更多一些的。
话题走向逐渐无奈起来,没有上司在,这一年里的诸多烦恼多少都能在这一刻宣泄一下。
每个人平日里看上去都光鲜亮丽的,其实都各有各的不得意。
唐逸思再过几年就要奔四了,但总是在升职上差了一口气。父母给她取这个名字,取的是“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明月”之意,但现实是明月总是难以够及。是因为唐逸思能力不够吗?不是,可能是因为唐逸思是女性,且是大龄已婚未育女性。
张恩修在同事眼里那么万能的一个人,这几个月被自己女儿小升初的时搞得焦头烂额;负责公司员工培训的小徐,抱怨工作上总是出力不讨好,回家还要受婆婆的气;隔壁财务部新来的出纳实习生,感叹公司附近的午饭都很贵;就连宋冉都要哼哼两声,说家里的狗实在太烦人了。
话说到最后,还是要喝酒。
周忱宜本来是不喝酒的,但心情总是有种微妙的不畅快,也要了一点桃子味的果酒。
“思思姐,你要这个吗?”他给自己倒了点,问唐逸思。
唐逸思一拍桌:“我要喝全桌上最贵的。”
于是开了一瓶茅台,张恩修想问服务员要分酒器,唐逸思表示不用讲究了,给自己的玻璃杯里倒了一点,还没喝上,又被叫走了。
好像是后面有哪个环节的设备有点问题,张恩修跟着一起去了,刚倒上的白酒就这样被搁在了一边,和周忱宜的果酒并列摆在一起。
“问你话呢,怎么不理我?”宋冉还在扯着周忱宜讲狗的事,见周忱宜不说话,拉他,“我到底要拿这只狗怎么办啊?”
“真的这么困扰你吗?”周忱宜察觉到了宋冉的情绪,转过头问。
见宋冉是真的很烦恼的样子,周忱宜便将自己的思绪放到一边,认真帮他思考了起来:“实在不行的话,你跟你妈妈好好说说,送回你妈妈那吧。”
“不行不行,”宋冉一听脸色更苦了,“她这两个月满世界旅游去了,连个人影都没。”
“那寄养呢?找个宠物店之类的。”
周忱宜一边帮宋冉想着办法,一边伸手去拿玻璃杯,完全没看到底是谁的杯子,待液体入喉反应过来之时,已经来不及了。
“咳咳咳……”
果酒很甜,度数也很低,完全可以当作饮料喝,因此周忱宜喝了一大口。咽下去时却是一阵苦涩,然后是烈火烧起来一样,使得周忱宜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去,你怎么了,喝点水?”
周忱宜第一次喝白酒,本就几乎不会喝酒的人咳得满脸通红,眼泪都出来了,宋冉给他倒了杯白水,缓了好久才好些。
“糟了。”周忱宜睁大着眼睛,还泛着水光的眼里有一些茫然和无措,“我喝错了,喝了思思姐的白酒。”
“这,你别告诉我你不能喝酒啊。”宋冉略显惊恐地问。
“我不知道,我平时不喝酒的,我怕我一会儿要醉。”
周忱宜思索了一下,一五一十地交代宋冉:“要是我真的出现了头晕,或者嗜睡,不太清醒,不能独立活动这些醉酒的症状,你能不能在年会结束之后帮我找祁落,就说我不小心喝错酒了,他会带我回家的。”
“不过我不会发酒疯的,你放心,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你怎么知道?”宋冉半信半疑地看着周忱宜,“你不是不喝酒吗,那就说明没醉过,既然没醉过,怎么知道自己会不会发酒疯?”
“我不会的。”但周忱宜很肯定,且向他保证,宋冉便只好信了。
几分钟后,酒精的效用开始发作。周忱宜的头变得有些晕,后脑勺感觉轻飘飘的,很神奇,抬起头看吊灯,吊灯的坠子会轻轻晃动。
他在座位上又坐了一会儿,接着开始感到眼皮沉重起来。
这时宴会厅里的大灯正好又重新亮起,进入了互动环节,几个主持人重返台上。周忱宜的脑子开始停止平日里的运转,只眼巴巴地看着台上的某个身影。
祁落还是那么英俊,看上去那么盛气凌人,其他主持人都在笑,只有祁落不笑。
前几个晚上和他对稿背诵的练习很有效,祁落看看台本,又看看台下,说起串词来很流畅。虽然不是声情并茂的类型,但音色好听,节奏恰当,让人感觉很稳重。
周忱宜不确定祁落有没有在看自己,他们这桌的位置太偏,隔太远了,看不清楚台上之人的目光。但周忱宜可以确定的是,他在看祁落,且只看得到祁落。
祁落一出来,年会厅周边的任何人,任何东西,就以一种夸张的速度褪去,变得模糊。周忱宜的眼睛里像安了定焦镜头,祁落是唯一的主人公。
“诶,你好,”周忱宜一手撑着下巴,就这么看了快十分钟,直到主持人短暂下场后,他戳了戳左边位置上的人,“刚刚台上主持人里,最左边那个帅哥是谁啊?”
“什么啊,你真喝醉了吧。”宋冉被他戳了下,全当他在说胡话。
周忱宜又道:“他好符合我的审美啊,你说,我有没有机会问他要个联系方式?”
“笑死了,你是真开始醉了,你……”
宋冉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睛和嘴巴长得老大,对着周忱宜“你你你……”了半天都没讲出个所以然来。
他将后半句“你喜欢男人啊”咽了回去,毕竟这样的问题显得有些冒犯,但周忱宜瞥了他一眼,率先结束了对话。
“你怎么是结巴啊,”周忱宜说,“不跟你说了。”
周忱宜觉得眼前这个长得看起来很像某个年轻演员的男的没劲极了,他只想让年会快点结束,这样就能早一点去问祁落要电话号码了。
酒劲上头的周忱宜很难做出正常判断,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认知错误,只是一门心思地想,社恐惯了的人要主动问人家要联系方式应该有点难吧。
但没关系,他会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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