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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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叙梨发现陈释钰的最近状态不太好,虽然他已经尽量在掩饰,但还是难逃她的细心观察。她有点担心,是不是休病假这两个月陈燕廷对他做什么了。可她又不好插手人家的私生活。只好拐着弯儿问陈释钰有没有去看医生,要不要去拜拜求个符什么的,感觉他开年以来好像一直都不太顺。
陈释钰听了强颜欢笑敷衍过去,他看医生了,也吃药了,作用不是很大,甚至有加重的趋势。他原以为换个环境他就会好一些,然而药好像只能管入睡不能管梦魇。
他的梦从最初的杂乱无章的喧闹已经进化成一片阴暗的死寂,他所处的位置也越来越低,原先还能在水面挣扎,现在他已经彻底下沉触底。天空于他已经遥不可及,太阳也已经退成稀薄虚弱的光点。太冷,也太黑了,心脏被强大的水压逼得逐渐失去鲜活跳动的能力,血液也被这阴冷的寒意渗透冻结。
他想,他可能要死了。但没有,有人叫了他名字。
他沉底的身体忽然变得轻盈,像一片叶子被暗流卷了上来。他猛然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方添越的脸。氧气争先恐后的涌入他的呼吸道,他本能极尽地贪婪的吸着,喉间发出的嘶鸣像被割破了喉,流着血还漏着风。
方添越被他吓坏了,抱着他不停地安抚,凌晨深夜,两个人面对面跪坐着抱在一起。
不知道过去多久,陈释钰重归安静再次睡了过去。方添越他打开手机看时间,凌晨四点半。陈释钰的睡衣和头发已经被汗湿透,脖子和脸全是黏糊的泪痕。他起身去拿毛巾湿水,给陈释钰换衣服擦拭身体。
他表情凝重,心也沉到了谷底。
这段时间虽然他们并没睡在一间房,但陈释钰每一次起夜他都知道,时间段都在3点到5点之间。有时候听见持续响动的水流声,有时候很安静,只能听见他轻微地踱步声。
陈释钰不想让他知道,他也就一直装不知道。
7点的闹钟响起,陈释钰准点起床。方添越已经准备好早点,招呼他过来吃饭,两个人边聊边吃。见陈释钰状态还可以,方添越话锋一转:“我帮你给姜姐请了假。”
陈释钰吃饭的动作顿了顿:“不碍事儿的。”
“你最近太累了,休息两天吧。”
“我都说了不碍事儿了!”
勺子当啷一声敲在碗壁上断成两截,一截留在碗里,一截掉在桌子上。空气瞬间凝固,气氛也变得干涩起来,两个人都僵坐着不动。
陈释钰看着勺子残缺不平的横截面发愣,他到底……在干什么啊?他惊慌地抬起头去看方添越的脸。
“对不起!添越……我……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方添越没说什么,只是把他的那碗粥和断了的勺子都取走回了厨房。陈释钰盯着他沉默的背影手足无措起来,刚刚那个人发脾气的人是谁?不可能是他,怎么会是他,他不可能对方添越发脾气,从来都没有过的。
方添越给他换了盛了一碗新的粥,勺子也换了一柄好的。
“没关系。”他轻声说道,“我等会儿送你去公司。”
陈释钰张了张嘴,他想说不去了。姜叙梨刚好这时候给他打了电话过来,意思是让他好好休息再回去,不急这一天两天。因为太安静,就算没开免提也能清楚的听到那边在说什么,陈释钰看了方添越一眼。
“想去就去,不要勉强。”方添越说道。
他是说认真的,陈释钰情绪不稳定,夜里才崩溃过,他不应该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擅自主张。
两个人各自回房准备换衣服出门。
陈释钰打开衣柜,迟迟挑不出要穿的衣服,目光掠过一排的西服和衬衫,最后停留在T恤上。
方添越已经换好了衣服过来找他,才刚敲下去一下,门就被直接拉开。陈释钰穿得休闲随意,不像是要去上班的行头。
“我们去约会吧。”
方添越很惊讶:“你确定?”
陈释钰沉思几秒,环着他的脖子给他一个盖章式的吻。
“确定。所以,你有没有时间?”
“当然有。”
今年的夏天比往年提前了不少,才六月底,北京气温已经跟火炉似的,除非下点雨或者往郊外周边走才能凉快点儿。两个人挑挑拣拣,最终定了雁栖湖,除了风景不错,凉快,距离比较近,一天之内能往返的原因外,那里还有红螺寺。
两个人提到红螺寺的时候都不着痕迹地顿了一秒,又很微妙的掩饰过去。
从前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些困难与阻碍,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反而会变成一层若有若无的阴霾,笼罩在他们头顶,也藏匿在他们心底。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们认识太久了,该死的默契又让他们彼此都知道他们没有信心,所以下意识去找办法来稳定军心,包括寄托于神佛保佑。
他们来得早,人并不算多。脚下的台阶一层又一层宛如天梯永远望不到头,大概是要考验每个前来祈愿的人是否诚心。
观音路风景不错,头顶覆盖着茂盛的植被,遮阳降暑。两侧都是前来祈愿的人留下的痕迹,成片的红色还愿带和锦旗。鲜艳浓郁的红在满目的苍翠中视觉对比十分有冲击力。
他们目的明确,直奔大雄宝殿前的古银杏。来求姻缘的人真的很多,祈愿带一层压着一层,密密麻麻十分厚实,仿佛要把围栏锁链压垮。
陈释钰笑:“这两颗古树承受得是否太多了。”
方添越边系祈愿带边说:“没事儿,它们已经一千多岁了,经验丰富。反正已经承受这么多了,再承受我们两个的也不算什么。”
陈释钰被他逗乐了也把自己的系上,和方添越的紧挨在一起。眼前的祈愿带满满当当,尾巴翻飞攒动,好似有强悍的愿力从树根底下源源不断地喷涌而出。
陈释钰系好后,方添越又把他们两个的祈愿带绕在一起打了个死结。
“这样也可以?”陈释钰惊讶地问。
“哪儿那么多规矩,只要我的心够诚,它就会理解我。”
方添越对他笑得很开怀明朗,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从前那个肆意飞扬的方添越,心也止不住软了下来。
“嗯,他会理解我们。”他说。
方添越搂过他肩膀,抬头看着笔直壮硕的千年古树。树冠像伞盖一样展开把各位善男信女们的愿望都收拢在它的保护圈里,防止烈日和暴雨的侵蚀。
第二天陈释钰又提议去定做一对情侣戒。方添越虽然觉得挺突然的,但仔细想想,祈愿带都绑一起了,再来一对情侣戒加加固也挺好。
而更突然的是,陈释钰当天晚上就打算以身相许。吻是陈释钰先起头的,情欲也是陈释钰先挑起的。这让方添越很快就察觉到了问题所在,陈释钰不是真的想和他做,他是在刻意补偿他。
方添越按住陈释钰去扯他衣摆的手。
“怎么了?”陈释钰疑惑问道。
“祈愿和戒指,这已经很够了。”
方添越抱着他翻了个身:“我不是在拒绝你,这种事要的是水到渠成,我只是不想你勉强。”
“我……没有勉强。”陈释钰强颜欢笑。
“你有。”方添越叹息一声,边抱着他边盯着天花板,“释钰,我不急。我也没有生气,就算是要哄我,也不需要用身体,你明白吗?”
如果不是关了灯,方添越一定能发现陈释钰的脸色有多难看。被方添越轻易的戳破,难堪之余更多的是惊悚,他好像……被陈燕廷污染了。
毫不意外,他又一夜未眠。
他盯着身侧方添越的脸,越看越不安。他不知道现在的选择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他好像只是,不想让方添越失望,但实际上,他已然变成了让方添越失望的人。
但现在怎么办呢?一切好像都是那么的仿徨无力。他和方添越认识这么多年,总是因为各种原因和顾虑始终没能踏出那一步。一旦错过,好像再怎么挽回,都避免不了他们之间已经不再纯粹的事实。
或许,他当年就不应该回应方添越,不管陈燕廷离开与否,他就应该乖乖地待在陈燕廷的真空里,不去招惹任何人。
几年前,他还能信誓旦旦的说,如果方添越坚持选择他,那么他可以不顾一切奔向他。可今时不同往日,他已经丧失了这种勇气,反而是他变成了那个不坚定的人。
这一刻,他似乎才算真正的理解方添越。
做选择,原来真的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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