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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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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正文-----

“你,你刚才说,今天是什么日子?”

乐无异睁大眼睛,听着小二道出的日子,只觉脑中嗡嗡一片,若非食饱喝足,恐怕自己真会因这突然的冲击背过气去。

那小二依旧笑着,原样又说一遍。

乐无异不信邪,干脆出去随手又扯了几个人一一问去,得到的答案皆与小二相同。

百里屠苏坐在原处,看他得了答案之后一下子耷下肩来,整个人微微抖动着,似乎恨不能当场蜷作一团,外头一片春景,暖融融的日光打在少年身上,都无法将其身躯照得稍稍舒展。

看吧,无非是这样的反应。

沮丧,失落,对陌生世界的恐惧,对另一个“百里屠苏”的思念……

百里屠苏沉默望着乐无异背影,胸臆之间升腾的杀意无法控制地涌向另一人,焚寂剑无端发起热来,剑身泛起幽红的凶光。

百里屠苏暂且没有压制煞气的办法,于是只好挪开视线,不再去看。

他不似另一个“百里屠苏”一路与乐无异相伴携行,情谊深重。他一早猜到真相,所以没有情谊便没有情谊,但至少,不能有厌恶。

百里屠苏咽下喉中腥甜,视线不再随其而动,眼角余光却不受控制,依旧悄悄落在乐无异身上。

他看见少年的背影颤抖得愈加厉害,带动衣袂摇动,草草束起的头发自发带中滑落下来,流水一样淌在肩头,叫他想起夜间无意抚过丝发时,掌心所感受到的凉滑柔软。乐无异不知自己正被人看着,回身时不顾仪态,险些跌跤,少年踉跄两步,而后匆匆走向百里屠苏的位置。

乐无异安静得出奇,神情掩在鬓发投下的阴影里,只有嘴唇紧紧咬着,隐约能够看见唇瓣几点齿痕。

那截蓝色衣角渐渐靠近,乐无异的足步有一些乱,携着飞扬尘灰重重坐定,好久,百里屠苏耳畔只听见彼此两道轻重不同的吐息声。他未抬眼,顺着桌面,少年迅速起伏的胸膛自行撞入目中,再向上大约是或者愤恨或者失落的一张脸,不知什么东西抽去了百里屠苏应有的好奇,他不愿再看。

一,二,三。

他默数着,等待预料之中的话语。

焚寂剑身愈发灼烫,他的脑中不时闪出将人禁锢身旁,不许对方再见那个“百里屠苏”的蹊跷恶念。

十声数过,阴暗念头转了数转,百里屠苏甚至已经做好将人就此敲晕的准备,然而喧嚣市井人声之中,突兀地挤进少年清润的嗓音,乐无异将他的手背覆住,整个人凑近来,声音微微发着抖:“屠苏,原来是我弄错了,不是你失忆,而是我来到了你少年的时候,这真是……”

百里屠苏屏息,等待最后一句。

密如擂鼓的心跳声中,他的手指被人紧紧扣住,怀中也自发投来一具柔软美好的躯体。

乐无异主动拥抱过去,将脸颊埋在剑客怀中,蹭去眼角一滴兴奋的泪水。

“这真是太好啦。”

什么?

百里屠苏肢体霎时僵硬起来,通体血流涌向不断跳动的心脏,只将心跳也逼得停顿片刻,胸臆之间的热流似乎能够冲破血肉骨骼,无限地漫溢至肌肤。

乐无异在他怀中渐渐平静下来,剧烈起伏的胸膛逐渐变得轻缓,心跳声恢复如常,睡着一样呼吸着。

少年柔软的丝发垂在百里屠苏的小臂,发梢痒痒地搔着他微张的掌心,似蝴蝶轻盈的翅。百里屠苏双臂渐渐恢复知觉,如焦渴之人挪向甘甜水源,他看见自己的双臂揽住对方腰肢,而后一寸寸锁紧,将人彻底箍在怀中。

他效仿着梦中动作,将人拥在怀中,不留缝隙。

乐无异唔了一声,倒没挣扎:“屠苏,你抱得有点紧,我都喘不过气啦。”

他抬眼去看百里屠苏的脸,却没换来对方稍稍放松,虽说被人紧紧抱着不至于憋死,但是这也太热了。

果然还是因为年纪小么。

乐无异脑中闪过如此念头,竟也没了叫人放松的想法,只想着,既然自己已经来到了屠苏少年时候,便该知道这时的屠苏孑然独行,一身血海深仇尚未分明,也未受过多少他人温暖,该是最孤独寂寞的时候,如今好容易与自己相见,叫他抱一抱又有什么要紧呢。

从前的十几年,屠苏从未被人这样抱过吧……

乐无异只觉自己幸运异常,竟然能够来到这个地方与屠苏见面,可惜不能将时间再往前推个几年,让自己见一见更年幼的百里屠苏,不过有了这番造化,好歹能叫他陪着如今的屠苏,将冰霜似的少年捂热几分。

什么苦痛,什么孤寂,他要将这些东西通通赶走。

乐无异心情放松下来,艰难地从百里屠苏怀中抽出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对方的脊背:“喜欢抱紧些那就抱紧些吧,屠苏,我来这里陪你了。”

他的手掌顺着剑客宽阔的肩背轻抚下去,捋去对方细微的颤抖,很久,腰间的双臂渐渐放松力道,留出喘息余地,乐无异听见上方传来百里屠苏疑惑的问句:“你不想逃?”

“逃什么?”乐无异只觉这句来得莫名其妙。

能来到这里,他高兴还来不及,为什么要逃?

百里屠苏的声音压得极低,携带一线危险意味:“从我这里逃走,回到你的世界,去找真正的‘百里屠苏’。”

“真正的?”乐无异将人推开,抬脸时满面的不可置信,“什么真的假的,屠苏就是屠苏,不管在哪里都不会变,你就是屠苏啊。”

他捏一捏百里屠苏僵硬的肌肉,认真地凑近:“不管什么时辰,什么地方,我永远都喜欢你,永远不会讨厌你,这一条,更不会变。”

乐无异平素天真跳脱,最是不着调的模样,然而在他真正认定了什么之后,眸底便仿佛收拢了万千星辰,只为眼前人璀璨生光。

百里屠苏喉结上下滑动,蹊跷的潮热漫延四肢百骸,三魂七魄仿佛被人牵扯出去,悠悠地荡在执绳人手中。

星辰明光之下,他自愿堕入无法回头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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