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歌的心理咨询师和奶娃娃的女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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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天遂人愿,我和江晓敏坐了同一辆卡车,而比起采访一个普普通通的心理咨询师,薛羽显然更想采访那位第一时间奔赴灾区的商界大亨。
不过我还是没有机会和江晓敏聊天。
她似乎是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忍着颠簸,在卡车车斗里跑来跑去地不停地忙碌,照顾每一个伤员。
“江姐,你……喝口水吧。”我记得我对她说过两次这句话,可她却只是回答“不渴,要忙”。
我感觉她的状态很不对,因为她始终是板着脸抿着嘴,只有在看到伤员的时候她的嘴角才会出现一丝笑,但往往是一转头这笑容便凝固。
我知道我需要和这女人聊一次,不单是为了救我而牺牲的尚光荣,也为了我自己。但我知道不是现在,因为江晓敏其实一点没错,这里有太多需要帮助的人。
需要她的帮助,也需要我的帮助。
对于那些在不久前经历过天崩地裂的人,这辆卡车的每次颠簸对他们都是那次恐怖经历地回放,不停地有人尖叫有人哭,说又有余震了。
而还有些人,特别是一些曾经被困住的小孩子,根本受不了车斗里逐渐浓郁的黑暗——我知道,如果不能善加治疗,他们中的很多人将终生被幽闭恐惧症困扰,甚至在他们走入电梯之后就会紧张得窒息或者崩溃。
当然,这种创伤疗愈是一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而那时的我,就如同一个面对大量伤员的战地医生,其实在这个环境下能做的也很有限。我只能点起自己的手机,给这个空间一点点光亮,用我的声音给他们一点点安慰,用我的拥抱给他们一点点的温暖。
我没有管被我拥抱的是男女老少,只是一个接一个地拥抱过去。我感觉,每个我拥抱过的身体都似乎柔软了些。
他们或者她们的尖叫变成了轻声啜泣或者痛快的哭,也有人在我的怀抱里开始发出鼾声。
当然,也开始有人在我耳边低语,各种各样的。
“姑娘,谢谢你,唉……大男人哭,真丢脸。”
“没有,阿伯,如果哭不出来,才更难受。”
……
“大姐姐,我想喝可乐。”
“嗯,安顿下来姐姐给你买,买一大瓶,2.5升的。”
……
“妹子,俺……俺能……亲亲你吗?”
“嗯,哥,想亲你就亲吧,你要想多握一会我的手也没问题。”
……
“阿姨,我想听歌……”
……
(学姐又停下来,表情显出了难得的轻松平静,甚至,她的脸颊都有点红了)
说实话那一瞬间我有点慌乱,毕竟你们知道我五音不全的。可是那个时候我似乎忽然看见了倪萌,看见她坐在卡车的车尾歪着头朝我笑,牛仔裤的破洞里露着那只由鲜花构成鬃毛的独角兽。
我忽然想起了那丫头曾经给我唱过的另一首歌。
“我的宝贝,宝贝,
给你一个甜甜,
让你整夜很好眠。
我的小鬼,小鬼……”
在我的哼唱里,整个车厢变得很安静,我没闭上眼睛,在手机的荧光里,我第一次看到江晓敏脸上垂下的泪。
“丫头,想你家伢子了?他咋样?安全不?”她身边一个皱纹堆叠的老太摩梭着她的手。
“嗯……没事,他现在正和一群好人在一起,他们会把他照顾得很好……”江晓敏木刻似的脸上挂上了一抹笑,把怀里的孩子的头向上托了托。
这让我清楚地看到她的衣襟完全是敞开的,而她怀中的那个在下午时被她救出的宝宝,此刻正香甜地吮着她的其中一个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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