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成泡泡的她

-----正文-----

脸上忽然附上了暖意，那是……

在意识回笼前，爱丽儿心有所感地笑着回应着那份意料之中渐渐浓烈的灼热。

是啊，那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爱丽儿紧握着姐姐们用头发换来的小刀，努力着强装镇定，身体却不自然地颤抖。

冒着黑气的短刀乌兹乌兹地在手中挣扎，试图挣扎开束缚，直直地向睡在床中温暖相拥的一对碧人冲去。

邻国公主的金如绸缎的秀发虚虚掩盖在了“王子”，

不，应该是“公主”，洁白颈部处刺眼的新鲜外扩的红印上，

眉眼舒展，手指相扣，拢在轻盈的纱帘之中。

徐徐温润的海风吹进，是窗外点点星光与月亮女神的祝福，

将薄似蝉翼的轻纱牵起，

迎风飞舞，

圣洁纯净。

恍惚间，爱丽儿的视线变得模糊，肯定是它们不忍心我看得更清吧。

她恰如其分地转开视线，

试图让自己更快乐些，

努力着将嘴提到无法在发力的尺度。

略带咸味的海风逃不过爱丽儿的鼻子，

那里是我的家，

七彩各异的珊瑚，闪闪发光的鱼鳞，婀娜多姿的海草，

臭姐姐还有妈妈。

我现在，

爱丽儿不住地颤抖着，

却在她们的新家。

两行烫人的泪水，从眼睛到下颚，

缓慢磨人地流下，染湿了悉心准备的裙装。

我还是接受不了这一切。

那，

我为什么不去杀了她呢？

她不明白，

为什么自己下不了手，而是干站在这儿白白消磨时间。

还爱着那位假扮王子的小公主吗？

那应该不算爱 ，

不，

是的，的确不算，

现在想来，一切又一切的起点只是一时兴起，

迫不及待地奔向故事中虚无缥缈的粉色爱情泡泡里，

这下还真要成“泡泡”了。

萦绕在悲伤中的她，竟自嘲地笑起来，

越来沉重的刀，是身体已在虚化的迹象。

我还年轻，才刚成年，

难道现在就要死了吗?

不行，我得杀了她，是我救了她的命，

对，她的命是我的，我理应拿回来，

一定要杀了她。

可是，

她，她们好像从没做错什么，

身为女子的她们在世俗中过得很艰难，

相爱得更是不容易，

年少时的暗许芳心，海难里差点的生离死别，夺权中互为后盾……

躲在能藏“鱼”的各处一连听了那么久的墙角，

在花园，在房间，在海边，

不知不觉里早已消磨了她不知从何而起猪油蒙了心似的追爱的热情与幻想，

别扭的心深处其实早早祝福起了这对新人，

只是她恨，

凭什么！！！

凭什么自己这个局外人，不仅没讨到什么好却承担了最大的代价。

渴望成为那位笑容灿烂优雅大方公主的爱人，再不济也该是两位公主的大恩人，

怎么我却这么怨恨，还……快成了仇人。

强忍着的泪水再也无法止住，砸在地板上化成一个个眼色深浅不一的正圆。

可，这又有谁逼过你吗?

我亲爱的爱丽儿。

我明白的，我明白的，我明白……

脑中一声声尖吼愈发没了气势。

是我的错，

是我的错，

是我的错，

对不起，

爱丽儿……

对不起，

我的妈妈、姐姐们

被初阳照射部分细嫩的肌肤，

又浅白变至淡红，

好像隐隐之中似有烈火将血液煮制滚烫，

痛觉一层一层向外传递，烧透。

当皮肤快深红成黑色时，

爱丽儿麻木地盯着，

却奇怪的是闻不到人类烤肉焦糊时的怪臭味，

而痛苦却在缓缓消散。

她深叹下口气，

是我，错在我，

不珍惜自己生命，将幸福寄托在他人身上。

多么老生常谈食之无味的话语啊，

竟最后成为这短暂一生的写照。

真是太惭愧了，

对不起，我的爱丽儿，

我们本就是深海之中的顶级掠食者，

却，却……

却为了所谓爱，

主动寻求成为脆弱的人类公主的“狗”，摇尾乞怜，

可笑的是，最后却连根吃剩“小骨头”也没讨到，

活哪比得上狗。

沉浸在灼烧的煎熬与可悲的笑话里，

爱丽儿看到了泡泡，

我，回到海里了吗？

这一切只是场梦吧!

抬起空余的手向前伸去，

像儿时一样，想将泡泡紧紧握住，

却看到只剩下一半的红肉跳动着包裹着削平了的森森白骨。

抬起的接触了更多阳光的残臂，

刹那间散成了易碎多彩的泡泡扩向晨曦时分升起的初阳。

我可真蠢，

想到这时爱丽儿反倒振作起来，

轻快地调笑，

大蠢蛋，竟然到这时了，还幻想什么呐？

看着仅剩下的一只的手臂紧紧握着那把愈加暴躁的小刀，

呜呜争鸣似乎在为主人将到的悲剧打抱不平，

我……其实，

从来就不是受害者，

亲爱的小刀，我的小宝贝呀。

事情本就源自于我对爱情，对大海之外世界的好奇，

和当之无愧的冲动与愚蠢，

没必要惋惜，

也更不需要谁来承担我对自己的失职。

这是应该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吧。

爱丽儿深吸口气，从出生开始的帧帧幕幕摊开在她的眼前，

第一次哭，第一次笑，第一次埋进妈妈温暖的拥抱，第一次被姐姐们捉弄和准备良久令人啼笑皆非的反击……

永远记得的与曾经忘记的承载在一去不返的走马灯里，

从眼眶流出，飘散在天空。

还是舍不得。

我们，

动手吗？

爱丽儿郑重地问了问自己，最终还是坚决的摇下头。

真的吗？

是的。

最后的时光里，她活动开残缺无几的白骨与肉块，

用力绷直，踮起脚尖，映入眼帘的大海，

波光粼粼，一望无际，

爱丽儿痴痴望向近在咫尺却回不去地方，

时光倒回了儿时，

还徜徉在她的怀抱，

我是她的女儿，

来自大海。

一呼，

一吸，

用尽全力留住身边每一丝咸甜的海水气息在明知漏气的血管外露的肺中，

海气滋润过哭泣后泛着酸楚，又久未经海水润养干燥的鼻腔，一路顺着喉管砸下，漫升上滋滋甜锈味。

爱丽儿屏住呼吸，举起残存的一只手臂，

坦然而骄傲地顶着愈加浓烈日光，抬起笑肌，咧出大牙，

自满意足地做个出自认合格笑脸。

那一刻，爱丽儿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真正长大，

是一条大人鱼了。

只是，代价有点大，

找不到机会跟坏蛋姐姐们显摆，

也没法给妈妈看了。

我……

要成泡泡啦。

不带走一丝怨恨，

不留下一点遗憾，

……

砰！

爱丽儿化成了漫天泡沫，

在阳光下，稀碎的散在天空，而更多的晶莹七彩，

承托于熟悉的海风里，飘出窗外，

半空中炸开抑或是融进那片魂牵梦萦的微凉。

哐当！

无人托举的小刀沉声砸向地板，

破碎成一滩清泪，也许是点点污渍，深色了地板。

“王子”从美梦中惊醒，吓得坐离立在床，

连忙睁开眼睛，透过飞扬的纱帘，

是她从未见过的满天夺目的巨型泡泡，

折射各异光彩，

将房间染得透亮。

“亲爱的，发生什么事了？”

带着起床气的邻国公主贴着爱人身上的温度，轻闭着眼，小声嘟囔道。

“没事的，睡吧，不用起。”

“王子”回握住新婚妻子纤白的手指，柔声补充道，

“或许，

是天使偷偷跑来祝福我们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