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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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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算什么时候亲我?等半天了。”

-----正文-----

第六十八章

白昼与黑夜交割的时段,屋子里没开灯,浮尘般的暗影悬垂在空中,其间透出电视屏幕的亮光;浮夸又无趣的节目音效是极佳的掩护,覆盖住所有声响与异动,肢体相缠时的热度迅速消退,使我萌生出一股陌生的空虚感,但无暇细思,我和虞百禁默契地分开,他双脚落地,我则俯身到床头柜和床板的夹缝里,取出提前藏好的另一把枪,Hudson H9,上膛。

“咔嚓。”

我不知道虞百禁是如何做到的。一百五十斤的体重落在地上,像羽毛一样轻,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到门口。我几乎想祈祷门外没有人,不会有新的亡灵诞生在他的枪口下。可惜没奏效。

门外的人还在。

我俩靠在门边,两道纤细的游影在我们的脚边晃动,我将耳朵贴在门板背面,奇于那徘徊绕圈的脚步声听上去尖锐又高频,像是高跟鞋。

女人?

我和虞百禁默然相望,还没来得及采取下一步行动,又同时低头,看向被人影封堵的门缝。门外的女人似乎蹲下了身,随后,一张印着裸女肖像的彩色卡片被塞了进来。

“……”

高跟鞋声清脆地远去,只留下门内尴尬的静默。数息之后,我阴沉地站起,走回床边,面朝下栽进棉被里,感觉自己像个小丑。

“哇哦。”

虞百禁手指上还套着枪,捡起了那张香艳的卡片,恍悟道,“原来是上门揽客的。”

我一句话都不想说。

“‘角色扮演,‎‌‎‍情‎‌‌趣‎‌制服’……现在的花样可真多。背面还有男妓,业务范围拓宽了啊。

“宝贝,我们——

“嗯?”

据虞百禁说,我那种入睡的速度,他前前后后只见过一次。秒睡。不,超光速,快到他以为我突发急病,或是被鬼魂附了体,“过度疲劳,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放松,完全昏厥了。叫你好几声都没反应,我也只能睡觉。本来想问你要不要继续做,”他惆怅地向我转述,“好好的气氛都破坏了。”

次日清晨,我一觉醒来,形同失忆,根本不记得自己如何闭上眼睛,像按快门,咔嚓一声便是满目漆黑。时间犹如被人偷窃,平白少了八个小时,当我再睁开眼,昏暗的房间已经微微亮,窗帘透光,虞百禁和我面对着面,睡在另一张单人床上。

他趴着睡,左手自然下垂,搭在床沿,右手压在枕头下面,十有八九还握着枪;整片脊背袒露在外,起伏的流线随呼吸舒张,浮光跃于其上,栖息并沉淀,让人不愿惊扰。

我知道我一动他就会醒,他的感官、知觉甚至是欲求都被一个莫须有的“开关”所操控,能够摆脱常人的缺点与惯性,毫无间隙地自由切换,越是如此,我越不想叫醒他。

我只能静静地,长久的,无以言说地望着他。直到他按捺不住地翻了个身,半眯着眼,嗓音黏连而喑哑,问我:“打算什么时候亲我?等半天了。”

“我要是不亲呢。”

我坐起来,抓住衣领,脱掉了昨天被他夸过的套头衫。“那就再等一会儿。”他说。

“然后……你会奖励我。”

“这么确信?”

我逆着光,半跪在他床沿,考虑到自己蓬头垢面,体验较差,只好退而求其次,亲了亲他的脸。

“你猜对了。

“好了,我去洗个澡。十二点前退房,我们得早点出门,去找加油站。

“别拽我裤子。

“……松手。”

回到一切开始的那天。我洗澡,虞百禁隔着门跟我聊天,突兀地提起了一位他明确表示过不喜欢的人。“段问书。”

“他?”

我回想起那张稚气未脱、孩子一般的脸,畏畏缩缩,总怕做错事的模样。容晚晴偶尔说起他的时候,口吻总是有些怜惜。排气扇嗡嗡响,我放大了些许声量,“还以为扔掉他的名片我们就不会被追杀,看来不仅仅是名片里夹着跟踪器……你想说这个?”

“不。”

他的影子在浴帘外摇头。“你觉得,他和晚晴感情好吗?”

“我不关心。”

“八卦一下嘛。”

“你就不能琢磨点儿别的?”

“比如你?”

我洗了半个多小时,足足把自己搓掉两层皮,方才觉得痛快。拧上水龙头,“唰”得拉开浴帘,迎面就被一块巨大的白色浴巾捕获,“我已经尽力在转移注意力了,我再琢磨你,咱俩半夜十二点都退不了房。”他闻了闻我的脖子,“好香。”

“据我观察,容晚晴和段问书不太像情侣,”我说,“他们联系得不算频繁,大概三五天才打一次电话。”

“换作是我就天天骚扰你。”

“那是你。”

“我是指,我感觉容晚晴并不爱他。”他放开我,“至少远不及段问书表现出来的那样。我说过,他连自己的老婆都能弄丢,假如我是侦探,肯定先从他俩的关系入手,而不是盲目地把丈夫视为‘受害者’。”

“理由呢,”我问他,“我们不妨做个有罪推定。其一,段问书属于‘容晚晴的亲信’这一范畴,容晚晴的私人物品全都可能被他碰过;其二,他在案发前和容晚晴有过直接接触,无论他是谁,他都有作案的时机和条件;其三,他表现得太懦弱了。人都是立体的,复杂的,始终对你展示单一一面的人,不是在表演,就是在伪装。”

我从他手里扯下浴巾,围在腰间,“综上所述,他有嫌疑,但我们没证据,除非我们先找到容晚晴,赶在那些追着我们不放的人之前,保护好她这个人证——假如她需要的话。”

“你只做别人需要你做的事?”

“那不然呢。”

我跟着他出了浴室,停在门口的吸水垫上。“有人需要保护,才有我存在的意义。”

“可我什么都不需要你做。”

他看着我,“不要你为我死,也不要你为我活,甚至不需要你同等的爱我,你只作为你自己——来选择我。”

“我……”

“我会赢的。”

他朝我伸出一根小拇指。

“敢不敢再和我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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