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儿,听听你的声儿——”
周京的尾音拖得长长的,压得低了的声音透出成瘾患者犯瘾时的疯狂和缠绵。
“在吃饭。”
尚秀文停了筷,捏着右手食指的第二个指关节,上面被纸划出来的痕迹已经淡到看不出来了,这会儿却隐隐泛着刺痛。
她看着尤珉月眼色收敛的模样,清隽而秀丽,犹如雪山之巅远离世俗、不争不抢的雪莲,自有风骨。
周京努了一声,有些醋地问道。
“和谁啊?”
“同事。”
尤珉月的回复简洁,不带任何情感,单纯只是在应付。
“哪个同事?”
“你有完没完?”
对面的尚秀文难得见尤珉月尾音上提,语气带冲,也是头一次见她情绪外化。
仅仅只是和周京通话不到一分钟。
往不好的方面想是尤珉月在生气,但这事要往好的方面就是尤珉月那张淡漠的脸染上了情绪,还真是,还真是漂亮啊,皑皑白雪一下变得鲜活、五彩缤纷了起来。
特别是在这淡雅的包厢里,这样一个冷美人皱起眉来说”你有完没完”时既无奈又愤怒的控诉,让人莫名打了个爽利的颤。
总共的通话时间不到三分钟,在尤珉月挂断了电话后,尚秀文脸上挂起了温柔又善解人意的微笑,轻声问。
“男朋友查岗吗?”
“不是,一个神经病。”
尤珉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在刚被周京气过之后,心情郁闷,她看面色温和的尚秀文就感觉尤为亲切。
“是很棘手的人吗?”
尚秀文简直说进尤珉月心窝里去了,她看向对方的目光多了几分亲近。
“是,特别讨厌。”
尚秀文这会儿没急着回答,而是想了一会儿,擡眸时坚定地问。
“需要我帮忙吗?”
尤珉月有一种绝望中被人善意地拉了一把,虽然尚秀文此刻的提议对她来说作用不大,但是却让尤珉月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她的真心,内心还是小小地感动了一下。
她咬了咬下唇,轻轻摇头。
“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
尚秀文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想帮尤珉月是真的,可假如尤珉月真的想让她帮,她到底该以一种什幺样的姿态却面对周京?毕竟二十多年的交情。
她要是做出背后给周京捅刀子的事情是要被朋友们戳一辈子的脊梁骨的。
“都是朋友没说这些客气话。”笑里带着微微的苦涩。
*
周京回京的时候正好赶上尤珉月被临市借调参与大规模尸检工作,主要是做身份识别。
一架载满252名乘客的波音客机坠毁,无人幸存。
周京人下了飞机打电话过去后才知道尤珉月不在北京,期待的好心情遇冷,唇角抽搐,把棒球帽摘下来狠狠掼在行李箱上,咒骂不止,瞥见旁边惊诧的窥视,一记冷眼飞过去。
“看你大爷啊。”
她个高,完全冷下来的脸色凶得很,把人家吓得直缩肩膀,脚底抹了油似地一溜烟地跑了。
周京打了辆车前往津市,三个小时的车程里她情绪一直非常暴躁,一个闻着味儿打过来的陪玩性质的朋友,被她当成了出气筒,劈头盖脸地一通骂。
就连最能侃的司机全程都沉默寡言,尽量降低自身的存在感,空气凝滞。
等她下了车被带进市公安局,隔着玻璃远远地看着那抹被隔离衣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影,心情便奇异得平静了下来,即使尤珉月什幺都没做,甚至都没看到她。
但那种心安、祥和的感觉却像温泉水似地在她身上流淌。
她多想把尤珉月从那地方拽出来,但尤珉月是个"工作狂",工作和家人是周京不能触及的底线。
她不想一回来就被讨厌,在外面熬了小半年,她只想跟尤珉月你侬我侬,亲亲密密的。
周京有美化功能,完全忘了她走之前跟尤珉月闹得有多僵,也淡化了尤珉月对她掌控行程的控诉。
心里只有一个念想,那就是因为这破工作把她的跟尤珉月这对苦命鸳鸯给拆开了,如今好不容易回来见着了,见着了就好了。
这一下还给自己看感动了,垂眸眨眼,把那浅浅的泪忍了下去。
再擡头时面色已恢复如常,从容应答。
她被请到办公室,习以为常地受着人家近乎殷勤的招待。
“老将军近来身体可好?”
她把玩着冒出袅袅热气的陶瓷杯手柄,心里还想着尤珉月。
“身体硬朗着呢。”
张局看她心不在焉的样子,想了想又问。
“有朋友在做法医?不是刚从黔南回来幺,还大老远地从北京过来一趟。”
周京更深地陷入沙发,托着腮,眸底的颜色很深,叫人看不出她的情绪。
“是有个好朋友....想着久没见了,来看看她。”
转念间她像是想起什幺似的,眉皱起些,问。
“你们这儿人手是不是不够?”
不愧是老将军家的孙女,隔着虚空看过来的那一眼叫人脊背发紧。
敛下神色,张局眼观鼻鼻观心,委婉道。
“能调的都调了。”
周京却不是个爱打太极的人,把那浓密英气的眉一宁,开门见山地说道。
“从下面各个派出所再调点儿?不然真是有够呛的。”
原来这主儿来这的目的在这呢。
他还能说什幺呢?毕竟他以前是周老将军的门卫兵,要不是老将军提拔,他得在大院里站一辈子的岗,他可没有资格在周京面前拿乔。
仔细掂量了一圈,张局笑呵呵的,分外体恤底下人。
“确实,这次事故波及的人数众多,但不管怎幺样,还得心疼自己底下的人,我这就给各个派出所的所长打电话,让再抽调些人上来协助,缓解法医们的压力。”
抽调上来的法医由小巴统一送回下塌的酒店,尤珉月身后跟了条尾巴,从公安局一直跟到房间门口,并在她关门时闪进来,朝她挥手微笑。
“嗨——”
接过尤珉月手里的活,把门”砰”的一声关上,走前两步一把将人抱住,脸贴着脸摩挲,嘟囔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
“在办公室等了你好久,本来想在你下班的时候把你抢走的,但是又怕你生气。”
周京抿着唇,一副委屈乖小狗的模样。
“你怎幺来了?”
尤珉月双手自然垂下,瞥了一眼周京的行李箱,态度冷淡得就像压弯枝头的雪,兀地砸下来,将人浇了个透心凉。
将人抱了个满怀,嗅着让她魂牵梦绕的冷香,周京心里还是热烘烘的,声音愈发地含糊,嘴巴都懒得张。
“不是说人手不够吗?我跟张局商量了从明儿起各个派出所再抽调上来二十个人协助你们,减轻你们的工作量。”
怪不得群里有发出来通知,精疲力竭的法医们一改死气沉沉,在小巴上欢欣鼓舞地庆贺,差点没把车盖掀开来。
尤珉月很淡地”嗯”了一声,周京却不满意了。
尤珉月被她抵在贴着杏黄色墙纸的墙壁上,单腿插进双腿间,只见她邀功地甩了一下敞开的黑色羽绒服,别开羽绒服单手插兜,牛仔裤的裤腰松松卡在胯骨上,米色羊绒衫外的裤腰形成了浅浅的”V”字形状,随意站立的双腿笔直修长。
“该怎幺谢我。”
周京单手撑在她身旁,眉目张扬、恣意,骄傲地扬着下巴。
“亲一下不过分吧?”
这个问题向津市公安局反馈了很多次,次次都拿扫黑除恶专项行动到处都缺人手给堵了回来,她们这群人天天工作超14个小时,人都快累恍惚了,周京确实帮了大忙。
可尤珉月只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把她推开就要走,才刚跨出一步,又被周京拽着手腕扯了回来。
“行行,知道你害羞,我来亲好吧。”
周京捧着她的脸低头便亲了上去,她本意是想接一个纯洁的吻,但她低估了分离五个月的威力,她刚碰上尤珉月的唇就想把舌头伸进去,刚舔进那湿热的口腔便激动得浑身颤抖,一双手在尤珉月的腰和胸侧爱抚着。
周京在部队用的是最便宜的皂,皂角直白醇厚的气味将尤珉月层层包裹,从口腔到肺叶一点点侵占、蚕食。
口腔被搅得酸麻火热,就连舌根都是麻的,呼吸被剥夺,星点在眼前闪烁。
喘不过来气的尤珉月拍着周京的脸将她推开,别过憋得涨红的脸,手臂遮挡着狼狈的下半张脸,声音里透出愠怒。
“够了。”
双手松松环绕着细韧的腰肢,摩挲她腰侧细软的肉,周京唇边挂着甜蜜的笑,吻落在尤珉月雪似的手腕上,眉眼间是秾稠的柔情,声音轻得近乎狎昵。
“是不是累了?放你去洗澡。”
尤珉月警觉地看着她,往后退了一下。
身后就是墙了,尤珉月还能往哪儿退,眼看着后脑勺就要磕到墙上了,周京眼疾手快地扣住了她的后脑勺,磕在了手心。
手指顺势插入发丝,动作轻揉地摩挲着,唇角噙着笑,神情闲适,不见丝毫机场那会儿表现出来的狂躁。
“想哪去了?我还没有那幺禽兽,累了吧,洗个澡,聊几句咱就睡了。”
周京在,她怎幺能睡得好?
尤珉月恹恹地垂下眼睫,阴影掩住了下眼睑淡淡的青黑,有一种惊人的清雅脆弱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