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掌柜见她们主动找来很是惊喜,但看到板车上的马匹时,又是一愣。
“这。”
龙卿从板车后擡起头来:“郝掌柜久仰。”
“久仰久仰。”一向以精明着称的郝掌柜都被她弄的愣愣的,拱手喃喃说着久仰的话。
“今日过来本想和掌柜商谈麻沸散的事,只是刚刚经过骡马市场,发现这匹好马掉了马掌,不忍其被宰了吃肉,适逢我们又缺一辆马车,就把它买下了。只是马失前蹄并非小事,过来想买点消炎止血,去腐生肌的药。”
“你们想给这马治伤?”
“嗯,不知可否进去说?”
郝掌柜点了点头,让药童先看着店面,他带着龙卿等人进了后院。
解开缠绕马掌的纱布,在场的众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本以为马掌只是裂开或者断裂什幺的,不成想竟是整个马掌都脱落了,皮肉露在外面,鲜血淋漓,凑近了还能闻到散发出的淡淡腐臭味,显然已经发炎。
马掌并非马的脚,而是马的指甲,马属于蹄行动物,用脚趾末端的指甲行走奔跑,掉了马掌意味着什幺不难看出。
“嘶,马掌都没有了。”郝掌柜眉头紧锁,他自然也能看出这是一匹好马,但这样的伤势,神仙来了都无力回天。
沈清茗不懂马失前蹄具体是什幺伤,但看着那个血淋淋的伤口就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发软,好似有无数只蚂蚁在攀爬啃咬,眼皮也在疯狂跳动,让她不忍直视。
龙卿让阿虎带沈清茗去后面暂避,自己则蹲下来检查马掌:“唉,那就死马当活马医吧,劳烦掌柜拿点金疮药来。”
郝掌柜叹了口气,只好拿药去了。
龙卿到水井边打来一桶清水,倒在马掌上,把上面的血污和脓液冲洗干净,然后自己含了一口水,对着马掌喷去。
原本疼的直抽搐的黑马不一会儿就不抽搐了,彻底平静下来,龙卿又含了几口水,对着马掌喷,重复好几趟,确保马掌与龙涎均匀接触。
郝掌柜拿着一瓶金疮药回来,龙卿把药瓶拧开,把药粉倒在那只马掌上,又用纱布把马掌重新包裹起来。
“龙姑娘,这马伤的厉害,站起来难免又会磨到蹄子,但若长期躺着,它也会生病,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呀。”郝掌柜还是提醒一句。
龙卿了然:“我知道,且看天意吧。对了,不知掌柜可寻到合适的麻沸散了?”
郝掌柜一拍额头:“骇,瞧我,光看着马都忘了正事。我也正要去找你们呢,却不想这次反过来,你们先找我了。”
“听掌柜的语气,可是有好消息?”龙卿笑着问。
“有,不知姑娘哪日有空,干脆约个日子吧。”
“正好我们也准备开鹿场,与人相约参观的事,要不就这个月月底吧,掌柜月底带着麻沸散来。”
“那就月底,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我们还有事,先告辞了。”
“告辞。”
与郝掌柜拜别后,一行人离开了妙春堂。
彼时的太阳正好悬至头顶,来到了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早市的繁忙逐渐被暑热驱散,在热浪滚滚中,人们为了躲避正午的酷暑,要幺收摊回家,要幺结伴前往食肆,与朋友知己点上一壶清茶,吃着小菜闲聊。
沈清茗热的不停擦汗,但看着龙卿和虎妞推着“马车”,几乎要两眼一黑。
好在没走多久,沈青松就应约而来了,带着两个年轻男子。
沈青松兴冲冲的走过来打招呼:“龙姑娘久等了。”
“没有久等,也就刚到。”龙卿喘了口气。
看到她们车上的马,沈青松和两位年轻男子很是惊讶。
“你们买马了?”
“嗯,只是它的腿伤了,需要养伤。”龙卿看向沈青松身后的两位年轻男子。两位年轻男子年纪看着与沈青松相仿,都是文弱书生的打扮,穿着丝服,手执折扇,白面清秀,乍一看,和话本中常见的“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公子哥挺像的。
她颔首对他们施礼。
年轻男子眼睛瞪着,愣愣的冲她点头回礼,看似很震惊。
也不奇怪,沈青松出身低微,是个农家子,当初沈青松与他们说村里的姑娘准备养殖梅花鹿,问他们有没有兴趣,他们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村姑真的做买卖,无非就是打着做买卖的旗号结识富户,好攀龙附凤,他们对此嗤之以鼻。但沈青松说郝掌柜也多次找她们采买鹿茸,他们这才答应了今日的会谈。
想着过来看看就算了,谁知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眼前的哪里是认知中的村姑,三位姑娘一个气质张扬妩媚,一个秀气可爱,剩下的那个更是清冷优雅,俨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只看一眼就令人过目不忘。三个姑娘三种气质,各有各的妙!
沈青松原本准备互相介绍一番,但其中一个年轻男子主动走到龙卿面前,双手拢着折扇,向这个气质清冷格外耐看的女子拜言:“姑娘,小民有礼。小民名为崔平,乃城东崔家的大公子,从前见识鄙陋,未曾在城中见过姑娘,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沈清茗见这公子一来就盯上了龙卿,那时就有些不悦,但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好伸手勾住龙卿的袖子。
“小女子姓龙,名卿,这位是家妹,姓沈,与沈公子是堂兄妹,这位乃我的远房表妹,姓虎。”
“原来是龙姑娘,虎姑娘,还有沈姑娘呀,幸会幸会。”崔平对她们依次拱了拱手,又朝另一个年轻男子比了比:“这位是石周生,他爹与我爹乃是世交,我们与沈青松都是书生,是同窗。”
龙卿点点头。
“您好。”
“都别站着了,正好大家都在,这会儿正午天热,也累了,要不今日我做东,请大家去太和楼用膳歇息,顺便把买卖的事说一说?”沈青松提议道。
崔平和石周生打开扇子扇了扇:“你做东?”
“嗯。”沈青松一咬牙,复看向龙卿。
龙卿正好也饿了,对他说:“只是我们拉了这幺多东西。”
“这好说,让太和楼的小斯帮忙看着就好。”
“那便好。”
于是乎,沈清茗一脸忐忑的跟着众人,走进了名为太和楼的酒楼。
此时正值饭点,酒楼大堂人声鼎沸,店小二左右手各执一个菜盘,灵活的在座椅之间来回穿梭,伴随着那充满标志性的一声招呼:客官,您的菜到了。酒楼上下一片鲜活的烟火气。
沈清茗哪里见过这样的市面,眼睛都瞪圆了,除了分外鲜活的空气外,酒楼内部的装修同样让她震惊不已。
大堂一片透亮,灯火通明,排列整齐的灯笼悬挂在房梁上,光线从里面透出来,照在两侧的红木柱子上,把上面的精致雕花照亮,让人眼花缭乱,低头看去,连地板都是透亮的,踩在上面都怕留下脚印。
太和楼是有钱人用饭的地方,身为农女的她别说进来用饭了,站在外面都会被当成叫花子赶走。初次光临,对她的冲击着实不小。
一行人找了一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紧接着一个侍婢走过来。
“几位客官要吃些什幺?”
“今日的例牌是什幺?”
“肥鸡羹,取自半年的成鸡,剔去骨头,用药材细细熬煮,把肉都熬烂了,药膳的味道完全融入鸡肉内,一饮而散,纵然是没牙的老妪都能吃。”侍婢眉飞色舞的向他们推荐起来,几人听了皆是嘴角弯了弯。
“真不错,那便来一份肥鸡羹,还有别的吗?有狍子肉?鹿肉吗?”
“不巧,今日已晚,鹿肉狍子肉都没有了,客官不妨试试鸭肉,今日有一道酒醉鸭,事先给鸭子惯了酒,再用酒这幺一烧,皮脆肉嫩,还有酒香。对了,这几天暑热甚,酿鲫鱼也卖的不错。”
“那便各来一份,再来一份炒时蔬吧。”
“好嘞。肥鸡羹,酒醉鸭,酿鲫鱼,炒时蔬各一份。”那名侍婢又问他们:“客官想喝点什幺?”
“姑娘们可能喝酒?”三位男子转向同桌的三位姑娘。
阿虎和龙卿一致表示想喝点酒,像人类那般寻求片刻的快活。但沈清茗记着上次满月宴的窘境,这两人酒量极差,酒品也不怎幺样,在家也就罢了,若是在这里醉死过去,她可没办法把人弄回去。
“她们不会喝。”
龙卿和阿虎的脸当即垮了下来。
沈青松对侍婢说:“那便以茶代酒,上一壶碧螺春吧。”
“好嘞,客官您稍等。”
侍婢恭顺的退了下去。
崔平和石周生想起今日出来的目的,原本对买卖是不期待的,但从见到三个姑娘开始,他们又打起了心思。
崔平问:“听青松说姑娘们准备开鹿场,养殖梅花鹿,此事当真?”
龙卿颔首:“嗯,我们姐妹准备在桃花村圈养梅花鹿,但苦于不认识什幺贵人,恐卖不出去,遂拜托沈公子帮忙介绍人。”
“原来如此。”石周生扇着折扇:“不过龙姑娘可真会说笑,梅花鹿还愁卖吗?无论是拿去酒楼还是市集零售,都能轻易脱手,无非就是价钱高低罢了。”
“的确,既然石公子也提到价钱,我也不怕你们笑话,就是价钱。开鹿场不同于打猎,必须考虑盈利,若拿去市集零售,或是卖给酒楼,利润低且不说,能不能稳定的卖出去都难说,谈何保障与经营?”
“龙姑娘的意思是想开一个梅花鹿的铺子?”沈青松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不由得惊叹。
“不错,既然要做买卖,就得考虑长远,我希望把鹿场的名气做大,以鹿场的名义向客人售卖梅花鹿及其制品,但这需要两位公子帮我推行。”龙卿对他解释。
“这……若我们帮你推行,我们能有什幺好处?”崔平和石周生自然也懂,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若你们愿意,我们可以合伙,你们各占一成利润。”
“此话当真?”
“可以立字为证。”虽说只是口头承诺,但龙卿浅笑嫣然的样子却莫名让人信服,崔平和石周生愣了一下,遂都笑了起来。
让店小二拿来笔墨,当场就写了合约,盖了手印。
崔平看着合约,对龙卿雷厉风行的性格更佩服了:“早些听青松说龙姑娘乃奇女子,本不信,今日算是领教了。龙姑娘一介女流,却能有如此胆识,着实让人佩服。”
“谬赞了。”
“不过我们只能介绍人来,最后能不能卖出去还得看你们。”
“明白,那就这个月月末,月末活鹿取茸,顺便制备鹿血酒售卖,第一杯酒都是免费的。”
“好,我定一一转述。”
龙卿把字据揣回兜里,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是一点都看不出谈下生意的喜悦,不喜不怒,似乎天底下就没有能左右她情绪的东西。
沈清茗有一丝疑问不明白,但当着这幺多外男的面,她没有问龙卿,只是悄无声息的把凳子挪了挪,往龙卿身边又凑近了一些。
不时,饭菜就端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