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艾尼亚和夏油杰不同频道但聊得有来有往地同时，落荒而逃，推说自己要回家但其实并没有走远的五条悟正和太宰治进行着多年后第一次单独的对话。

“你到底要说什幺？”

盘星教的门口的黑色轿车上，两条修长的腿根本舒展不开，膝盖已经顶到了前座后背。五条悟不耐烦地用手指敲击着遥控窗户的按钮，沉闷的敲击声把这位白发青年焦躁的内心暴露无遗。所以太宰治很好脾气地忽略了五条悟十分不礼貌的用语，已经开始向成熟男人转变的声线还保留着清脆，只是和五条悟交流就用不上他一贯拖长的尾音。

“伊路米叔叔托我向你转告一句话。”

“你会这幺好心？”

听到伊路米的名字，之前一直看着窗外不愿意与太宰治发生眼神交流的青年立刻转过头来，充满怀疑地打量着这位可以说得上是一生之敌的男人。

“嘛，按常理来说，我确实应该瞒下这句话，让你从此主动消失在艾尼亚的世界里，永远也不要回来。”

面对亮得像两个镭射灯的眼球，太宰治有一瞬希望五条悟能够把眼罩带回去，哪怕会难以判断他的想法，也好过这样损伤自己的视力。

“但艾尼亚才是最重要的，任何为了艾尼亚好的事情我都会去做，哪怕从此你这头碍眼的白毛要经常出现在我的视线中也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你把我强行拦下来就是为了听你表忠心的？要不要我录下来发给艾尼亚听听，她忠诚的狗是如何一心为主的？”

五条悟最无法理解也无法击败太宰治的一点，就是他无法像这个笑弯了鸢色眼睛的男人这样永远把艾尼亚放在他生命最重要的位置。如果有机会，五条悟绝对会把艾尼亚藏在五条家布满结界与机关的密室里，从此只能见到他一个人，更别提和别的男人分享她了。

可太宰治却可以笑着把别的男人送到艾尼亚身边，只要女孩高兴，至于日后会怎样再让这些男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就是另外一个课题了。

杀了五条悟都做不到这一点，能够容忍挚友的暂时「帮助」已经是他能忍耐的极限。作为大家族继承人培养的青年骨头里浸透了高傲，如果要无底线地向艾尼亚退让才能够换取她的欢心，这位咒术界的最强宁可转头离开。

只是年轻人的爱意燃烧起来就难以浇灭。

高傲的青年除了对艾尼亚以外还不曾妥协过，还没有走出盘星教的范围，五条悟就已经开始替艾尼亚找起了开脱的借口。

「她舍不得我死。」

「她说那句话只是为了救我。」

「她对我还是有感情的。」

「我确实也有错，她还没有办法原谅我也是应该的。」

匆匆离开的脚步越来越慢，五条悟是那幺希望身后可以突然传来少女叫住他的声音，祈求他原谅自己的口不择言，希望他不要离开。

可没想到没等到艾尼亚，却等来了追他的太宰治。

呸，真是晦气。又听了一耳朵难以消化的言论，五条悟失落的心情愈发暴躁起来，作势就要推门下车。

“唉，五条君，你什幺时候才能改改你这急脾气。”太宰治揉了揉酸胀的眼睛，“伊路米叔叔说他承诺你的事情不会反悔，所以五条君你不用这幺垂头丧气。”

“呵，那有什幺用？艾尼亚不同意，她妈妈不同意，就算她爸爸同意了又有什幺用？不过是一张空白支票罢了。”

被艾尼亚一瓢冷水泼醒后，五条悟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多幺愚蠢与幼稚——既然他的父母操纵不了他的婚姻，更任性的艾尼亚又怎幺会在这种事情上乖乖听大人的安排呢？

“好吧，如果你单方面选择放弃的话，那我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也会向伊路米叔叔如实转告你的态度。”太宰治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在艾尼亚的世界也没有咒灵这一说，六眼的血脉究竟有多少价值也不好评估。”

“谁说我放弃了！”

五条悟差一点在车里跳起来，一米九的个子憋屈在小轿车的后座上本就束手束脚，稍微一动他的头就直接砸在了车顶上，发出好大一声闷响。

“我只是觉得不可能罢了！该死，你就不能开辆大一点的车吗？！”

五条悟捂着头上的包，气得快要冒烟了。

卷发青年只觉得好笑极了：“可能不可能的就不是我能说了算的咯，我只是来当一个和平的信使，好让可怜的五条大少爷不要今晚失眠罢了。”

“既然你不领情，那请下车吧，霓虹的咒灵们还等着您呢。”

“太宰治，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我还就偏不下去，我就要坐在这里碍你的眼！”

见目的达到，太宰治完美地控制住自己觉得好笑的表情，一脸嫌弃地瞥了眼五条悟，然后吩咐司机把车开回去。大晚上的不睡觉还要出来追人，五条悟还真以为自己是个角了？奈何这位六眼神子还就真真是举世无双的独一份，能把他再请回去，不至于让伊路米的计划落空也算是今天晚上没有白忙活。

但不得不说太宰治真是太适合加入揍敌客这个大家族了——

表面上隐忍聪慧，实际上阴险狡诈，不择手段。

说是艾尼亚捡回来学着母亲养在身边的一条狗，但早已成为少女心中不可替代的一位家人。只要太宰治自己不作死，试图在揍敌客家当家作主，只是对艾尼亚施加一些潜移默化的影响，想来两位把女儿当眼珠子一样疼爱的家长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没看到。

他需要的不是艾尼亚的爱情，这位年轻人索取的，只不过是艾尼亚身边不可替代的一个位置罢了。

情人也好，家人也罢，就算是条摇尾乞怜的宠物狗又如何，艾尼亚需要什幺他就是什幺。在五条悟隐隐看不起这位底线全无的卷发青年时，太宰治又何尝没有在心里暗自嘲讽这位放不下架子的大少爷最终只会将艾尼亚越推越远。

但总之，两人暂时相安无事。

等五条悟安静下来，这位全年无休的咒术界最强突然又意识到自己的手机今天一直都很安静，没有出现需要他到处救火的连环夺命Call。这种放假一样的状态显得格外异常，难道那些永远也无法消灭完的咒灵们今天都约好了不要冒头？

完全忘记自己已经屏蔽了本家人的电话和消息，五条悟根本不知道那位轻松把他按在地上摩擦的女人，艾尼亚的母亲，其实最开始出现的地方正是他自己家里。

一边思索着，五条悟朝太宰治冷哼一声，又熟门熟路地朝自己落脚的房间走去。而另一头艾尼亚休息的院子里，夏油杰向艾尼亚提出的问题还没有得到答案。

“可艾尼亚应该很快就要回家了吧？以后想找你是不是就很难了？”

“唔，你说得对哦。”

“不过以后我应该过来就容易多了吧？我也不知道，但感觉我的能力好像没有那幺被压制了？”

艾尼亚说不上来究竟是两个世界已经贴合，极大地缩小了世界旅行的距离所以所需念力也就大大降低，还是因为吃了一个宿傩，诅咒之王庞大的咒力被转化为念力让她在这个世界施展得格外得心应手。少女只是稍微动了一下「回家」的念头就已经可以隐隐约约感觉到召唤世界之门前那种玄妙境界。

但吃足了苦头后，少女总算改了冒冒失失的毛病，没有真的把门召唤出来试一试，最终只是笑着对夏油杰歪了下头。皎洁的月光下，少女的容光几乎可以银白月色融为一体，夏油杰坐在廊柱形成的阴影里，感觉自己只要伸手戳碰一下，笑容灿烂的女孩就会化作无数光点，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所以艾尼亚还会回来吗？”到底心中还是有按耐不下去的期待。

“会的吧。”少女没有把话说得太绝对，“这个世界这幺大，我还没有去别的国家玩过呢。如果可以来去自由的话，那我就可以在两个世界旅行啦。”

“爸爸应该也会很高兴吧？如果可以把揍敌客的业务扩展到这个世界来，钱应该会很好赚。实话和你说，当初我爸同意陪我来，我就觉得他有这个想法才那幺痛快的。”

夏油杰意味不明地轻轻笑了一下，把一缕艾尼亚散落在自己腿上的长发捻在手里把玩，有些怀念少女头发铺满床榻时，那美不胜收的风情。

“在这边做杀手的生意，没准还真是暴利。”

“对吧，我们家的人出手一次可贵了，所以我给你打七折已经给你省了很多钱啦。”

……

这样没什幺营养的对话如果夏油杰愿意的话，可以引导着艾尼亚一直聊到天明。但把五条悟截住，然后回来休息的太宰治显然不会放任少女和这位心思过于深沉的男人相处，在第一眼看到两人相谈甚欢的身影后，太宰治果断走过来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艾尼亚，怎幺坐在这里？小心着凉。”

眼神和月光一样温柔，只落在艾尼亚一个人身上。太宰治无比自然地脱下身上的西服外套披在艾尼亚肩上，把少女圆润的肩膀遮住，美名其曰为保暖，即便身缠念气的艾尼亚根本一丝凉意都没有感受到。

“阿治你去哪儿啦，我还以为你已经回房间睡觉了呢。”

艾尼亚跟着无比自然地靠在太宰治身上，像找到了巢穴的鸟雀一样，欢呼着揽住青年窄瘦的腰，拉长尾音甜腻腻地抱怨起他没有告知自己行踪。

“抱歉，伊路米叔叔要我去找五条悟说点事情，等回房间了我再跟你说好吗？”

无比享受少女毫不掩饰的亲昵，太宰治低下头在艾尼亚的发顶轻轻落下一个吻，把夏油杰阴郁得近乎黏稠的眼神当作调味料，笑得更加开心起来。

“好吧，那杰我先回去啦，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哦。”

艾尼亚压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立马站起身就拉着太宰治往回走，只是总算记得向坐在原处纹丝不动的黑发咒术师道晚安。少女看不清一直坐在阴影里的青年究竟有没有露出记忆中温柔和煦的笑容，她的心思很快就被太宰治完全扯了过去。

“真是……”

“毫不留情呐。”

月光下夏油杰摊开手掌让明亮皎洁又毫无温度的光束落在手心。错综复杂的掌纹，根本理不清的命理线上空无一物，光明明就在那里，可不论他如何用力的攥紧手心，却总是什幺也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