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瑶不是没有想过今日的局面,只是之前为复仇而走过的每一步都太过顺利了,以至于让她错算了凤文璟对皇权的认定及对他自己的认知。
他明明可以选择一条更加轻松也更加能让他掌控局势的路,只要他一直维持着属于他们凤家的血统延续,只要维护着属于皇家的利益不倒,那幺她的优势与机会就会层出不穷。明年就是每隔三年就要举行一次的选秀,就哪怕是今年虞若秋早产,对她而言都是天赐良机,可他偏偏就选择了另外一条。
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方联合查办,从宫中到宫外,不论是针对谁他都是一点儿余地都不肯留了。
十几年,她能步步为营实施复仇,那幺同样的十几年,也足够凤文璟手握重权完成一次脱变。
楚云瑶气自己错算了凤文璟,可她更气自己在他的步步紧逼中竟一时算计不出最为有利的应对办法。现在已经不是能让她肆意冲杀的时候,因为在葛茗雪被带走之后,她开始担心另外一件事。
她跟冬暖在宫外,能得到的消息总是会慢上几天,哪个官员被查,被提审,被罢免,然后又有哪个官员被提拔,被寄予厚望她们并不能在第一时间知道。凤文璟这一场大刀阔斧的改革显然已经筹备很久了,可他如果带领三法司继续整治,难免不会瓜葛到对冬暖而言最具威胁的地方,那就是吏部尚书孔承。
别人不知道孔长乐还活着,可孔承知道。凤文羽联合凤文耀一起作下的孽,让这位视官位利益为至高无上的孔尚书宁愿牺牲自己的女儿也要向无尚的皇权巧立投名状,他借着女儿身死,不仅成功在凤明修面前保持了中立,更在事后的补偿里得到了莫大的好处,儿子被委以重任,妻子容得诰命。
如果凤文璟不动他,他必然会守口如瓶,可如果凤文璟想要削弱他的权力并开始着手安排自己的心腹上位,若孔承被逼急了,或者是他为了各种各样她们都来不及分析的理由而暴露了孔长乐未死的消息,那幺对她跟冬暖而言,所要面对的必是一场劫难。
相较于宫外人的猜测与想象,宫内的情况却并没有风雨飘摇到人人自危的程度。凤文璟看似大张旗鼓,其实让他动了想要连根铲除心思的也不过就是那幺三两个人,只是宫中大臣们总是盘根错节,拔出萝卜带出泥,外人看上去自然就显得尤为动荡。
再加上朝中各方势力的私心,都急着弹劾碾压对手,也都急着举荐同阵营的人尽快上位,凤文璟是力没出多少,热闹却一点都没少看。
某一日,一直回避出声的吏部尚书终于受到了同僚的参奏,其实那人不过是看不惯孔承一直置身事外而已,吏部本就肩负着朝中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务,凤文璟只要一有动作哪里又能少了他了?他想继续作壁上观,想像曾经讨得先皇赏识一样再得泰和帝的欢心?那他偏就要把这位孔尚书也拖下场来,有好大家分嘛。
参奏中着重提了孔长乐遇害一案,因为此案也是在朝城之乱时,同样遭到了跟楚善为一家枉死归乡途中一样的快查快判,其中还牵扯到凤羽及凤耀这两位存在是政治争斗,既然御史台都已经替楚善为一家翻了案,自然也就不能忽视了孔尚书的委屈。
孔承当堂推脱,只说女儿早已入土为安,这些年他也早已接受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不愿女儿再受舆论之苦魂魄不宁,也不愿因一己之私再给朝廷增添负担。
可凤文璟一直都在找关于‘楚云瑶’能一路挥剑到他眼前的突破口,要他相信当年才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没有借由任何帮助扶持便成长如斯,他倒宁愿相信凤家气数已尽。所以孔承的托词没有用,御史台联合刑部一起,重查当年孔长乐寺院进香途中遇害一案。
楚云瑶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大理寺方面,葛茗雪如实讲述了跟楚云瑶相遇时的情况,只是时隔太久,她已想不起相关的细节,陶二娘也同样被人提审,再加上孙光济的补充,以及跟楚云瑶有过好几日交际,并存在金钱往来的王氏……
种种看似不想关联的事件开始朝着同一个的终点慢慢汇聚。
孔承愿不想说实话,可他越是不说,经不起深扒推敲的情节越是被刑部翻查的彻底。直到一个月后近年关时,顾景瑜拿到了皇上的亲批要开棺验尸,并找到了他们家十多年前曾发卖出府的几个仆役婢女,由那场突如其来的走水着手,抽丝剥茧。
只可惜孔尚书经得起磋磨,尚书夫人却是在看见顾景瑜离真相越来越近时再难坚持。孔长乐到底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还是是她的第一个女儿,即便她的心再与自家丈夫相依相靠,也掩藏不了她对自己女儿的愧疚。
凤家没有杀死她,可是她的父亲跟她的母亲,却亲自联手杀了她。
是她杀了孔长乐,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维持住谎言的只会是另一个谎言。可谎言终究没有实证作依据,棺木里的尸体残骸大约也不想在被利用,颅骨后枕处显出了与自缢致死完全相悖的击打伤口。
下葬的尸体依旧是假的。
“她没死。”孔承在答出这一句的时候整个人仿佛瞬间老了十几岁,“她……不知何时偷听到了我跟她母亲的对话,知道了二皇、知道了凤羽不想与我孔家议亲并把她推送给了凤耀……她,很聪明,她预判了自己一定会被当成一枚弃子,所以提早做了准备并将计就计假死在了上香的路上。”
顾景瑜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头,即使捣毁容颜,能提前准备好一具与自己身量体态相似的尸体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只靠孔长乐一人哪能轻易成事?她是聪明,可在她身后帮忙的人也绝非一般。
“我是在将尸体运回家中后才发现她不是长乐,而就在当夜,长乐就回来见了我跟她的母亲。她……想寻求我与夫人的庇护,可我那时候……那时候一心都在朝中,时局动荡不安,几位皇子表面和平,背地里却已是争得头破血流……我觉得自己保不住她,便……便让夫人给她送去了毒酒与白绫,想让她自行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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