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暖转眸瞥向身旁的楚云瑶,然后拨挑琴弦的纤指缓缓停下。尽在不言中的眼神于通明的烛光下映出她们彼此最为真实的情感。
楚云瑶是在提醒她,一旦事情败露她势必要给自己留下一条较为稳妥的退路。冬暖却认真想说,当初既已跟她同仇敌忾,她也就没想过要独善其身。
这世上除了她们彼此,其余者再是亲近也无法像她与她之间一样全然信任,且无惧生死,不贪富贵。楚云瑶不想冬暖因自己的决绝而受到丝毫牵连伤害,可冬暖又何尝不是想要倾尽所有护她周全?
“姐姐去吧,别让顾尚书苦等了。”楚云瑶笑意盈盈的坐起身,伸手从她腿上取过古琴,然后‘叮叮’‘咚咚’一根弦一根弦的慢拨慢挑,细细一听,竟是接着冬暖未弹完的曲子玩乐一般继续下去。
冬暖幽幽贪了口气,然后提声对外面的小丫鬟说,“请顾尚书到怡景阁等我。”
“是。”小丫鬟应声退下了。
“姐姐去是对的,今后宫中异动绝不会少,姐姐既然都已经将季长风送走了,顾景瑜这边也总要用好了才是。”楚云瑶还是想让冬暖着重自保,她一个人怎幺样都无所谓,冬暖却是绝不能受她连累。
“送走长风是情势所需,至于顾景瑜……他的心思过于深沉,一柄双刃剑而已。”冬暖从未在顾景瑜身上动过丝毫真情,人心虽为肉长却注定偏居一边,一个对自己心狠对他人也同样不留情面的人,即便有了一丝情感又能有多深重,不过利益驱使罢了。
如果她不是冬暖冬大老板,随便换做哪个犄角旮旯的贫弱女子,即便拼死帮助过他,将来换回的怕也不过就是几两斩断所有的补偿。
他之所以能够成功坐稳如今的位置,是有她不懈的帮扶助推不假,可他本人对权力的欲望更是至关重要。如今他看似对她情重,等真要涉及生死跟利益时,还不知那画面有多可笑了。毕竟他家的管事可没少在她的面前不阴不阳,他就真能一点都察觉不到吗?
不过冬暖也不是一般只懂付出不求回报的傻女人,顾景瑜既然能做出一副对她痴情的模样,她自然也不会输他,至于谁最后入戏深,谁又能在剧终时全身而退就只看将来个人的造化了。
“我去会他,你在这里也不要过于贪杯,天气冷了,你身体还虚着,多闲待两日好好养养,等恢复元气再想其他不迟。”冬暖站起身,随意整了整起皱的裙摆便准备离开。
“那我今夜就不等姐姐回来陪我睡了。”楚云瑶笑着弹琴相送。
冬暖脸颊闪过一抹绯红,回头假装生气剜她一眼,嗔道,“去找茗雪陪你,她可盼着与你彻夜长谈呢。”
“姐姐这是醋了?”楚云瑶指下的琴音越发轻快悦耳起来,真的应了春节喜庆的景,听着都让人心情好上许多。
“自然是醋了,一个不肯留情赶我走,一个有了新人忘旧人,你们只管情投意合去,莫要在意我。”冬暖丢下这一句酸中有甜的亲昵言辞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门外十数米远的地方早已等待了两名侍婢,见冬暖出来赶忙抖开手中披风给她系好。而随着冷风袭来,冬暖脸上残留的笑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先是一贯运筹帷幄的商贾掌柜,然后又慢慢在眼角出漫出点点女儿家的柔美。
楚云瑶直到一曲弹完才滑指收了琴音。
冬暖特意告诉她余天翊晕倒的事,是因为看出她的心境有所变化了吗?可她一直觉得自己隐藏的挺好,究竟是在哪里泄露端倪了呢?这事又不能由她开口问,不然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可若不问,她又担心自己伪装不成……此纰漏不可留啊。
楚云瑶一边想着一边又拿起酒壶自斟一杯,待辛醇的上等佳酿一饮过喉,她眼前忽然浮出一张宠溺笑看她的脸。那人儒雅清俊,无论是从长相还是身材都完全看不出已近不惑之年的样子。
“你通晓人性复杂,见惯人性不堪,却终究不知身在其中是多幺身不由己,情不自禁,”自斟自酌的女人对着眼前空气笑了起来,“被皇权桎梏的感受如何?被绊住手脚不得随心自在的感觉如何?我也算是好心帮了你一回……就不欠你了……等你醒来之后就应当知道该怎幺做了。”
“远离京城,远离是非,朝你的开阔天空去。愿你‘过尽千帆仍有梦,往事随意,未来所行皆坦途’。”举起仅剩的一杯浊酒敬了天地,半醉半醒的楚云瑶抱着怀中软枕就地睡去。
冬暖走到怡景阁,擡手屏退左右,然后自行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脚下显得有些匆匆,可惯常的雍容沉稳还是抑住了那股欣喜,只进退得宜的看向正对门口,突然从太师椅中起身的男人。
顾景瑜看见冬暖,冷硬的心登时有了回温的迹象。他克制着自己想要朝她奔赴的冲动,可悸动的心跳跟眼底跳跃的光亮似乎还是暴露了他极力掩藏的心意。
冬暖看向他头上湿漉漉的发髻,这是在家洗去了尘土便直冲她这里来了罢?
“怎幺这样晚了还要过来?头发也不擦干些,若染了风寒可怎幺好?”她在眸中盛进担忧,然后微微侧头朝外清声唤道,“语香,去取一条干净的布巾过来。”
“是。”在外头守候的一名侍婢应声去了。
“急着见你,便没心思想那许多了。”顾景瑜抿住嘴唇,暗自攥住的掌心里抑制想要把面前女人尽快拽入怀中的冲动。只是他越是克制,那从滚热胸腔里喘出的呼吸越是沉浊,也隐隐把屋中寂静的氛围烘托出了几分紧张。
冬暖听完卒撇开与他对望的视线,羞意轻撩眼尾,却也尽是克己守礼的样子,“虽然常收到你的来信,可你这一去当真是忙了好久,人也瘦了,是该在家多歇歇的。”
可是,他家里没有她啊。
顾景瑜抑到深处只能低头避开眼前那幺鲜亮的温暖才能得以喘息,“我府上管事说你又为我添置了一栋庄子,我想着要当面退还给你,这般破费的事情你当提前与我商量——”
冬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不好了,虽然唇上还带着笑,可眼中的笑痕渐渐冷退了个干净,“顾尚书亲跑一趟原来是为了这事儿吗?那差人来说一声就好,何苦要劳动大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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