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灰蒙蒙的,没有阳光,积雪常年不化,有些凝固成坚冰。冰族人把坚冰打造成房屋以及各种用具,不大的城镇如同晶莹剔透的幻境。
灵修绕过几条街道,拐入一个巷子,愈走愈加偏僻,冰雪筑成的房屋也越来越低矮。
嫦婉好奇地观察四周,那些低矮的房子多数门扉关闭,光线透不进去,黑漆漆的。
一路走来,不时有奇怪的声音从房子里传出,像是女子痛苦又带着些快意的呻吟。
嫦婉眉头越皱越紧,终于断定那些声音的来源,脸色有些不好看。
灵修没有回头,感觉到身后人的脚步逐渐放慢,解释道:“这是冰城的娼妓街,那些没有能力养活自己的女性冰魅住在这些破旧的屋子里,靠出卖自己的身体为生。这里住的是冰族最低贱的人群,那些女子甚至可以为了一碗肉粥陪两到三个男子睡觉。”
“原来你们跟人族一样,也会有等级之分。”嫦婉道,不忍再听那些低矮屋檐下传出来的呜咽声。
灵修笑了笑,声音带着讽刺:“不只是冰族和人族,妖族、魔族,甚至是仙门也有等级之分。弱肉强食,弱者在哪里都得不到庇护,都会受到欺凌辱虐,都活得没有尊严。而我们的等级制度又与其他种族不同,我们都是贱民,然后在贱民中又分出更为卑贱的品种。”
“为什幺要这样说?”嫦婉反驳,“你不该如此自轻自贱。”
灵修沉默了半晌,仍旧没有看她:“还记得我在冰裂峡谷下跟你说过的话吗?这是块被神遗弃的土地,住在这里的子民一生都要与苦厄为伴。这是我们逃不脱的宿命。”
嫦婉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幺,旁边的一座矮屋的房门突然被从里面撞开,一个妇人被扔了出来。
那妇人头发披散,遮住了面容,一身肌肤却是细腻润泽。她衣不蔽体,显然是刚从床上被踢出来的。
屋内传来男人愤怒的低吼:“臭娘们,会不会伺候人!本来想玩点新鲜玩意,却来扫老子兴致!不愿意,不愿意就不要做这一行啊!狗娘养的!”
一阵寒冰从屋内蔓延出来,冻住妇人脚踝。妇人惊恐万状,顾不上身上衣衫不整,顺手抱住面前人的脚,叫道:“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吧!没有人救我,我……我就要被他玩死了。求求你,好人……”
冰冷的泪水顺着妇人面颊流下,她擡头看向被自己抱住脚腕的人,希望自己凄楚的面容能打动他的心。那布满泪痕的脸却在看清头顶之人的容貌后呆住,然后像是见到了什幺恐怖的东西般撤回手,发了疯似地朝身后的屋子爬去。
那屋子里有令她恐惧的东西,然而现在她却义无反顾地扑了回去。房门砰地一声关闭,男人带着淫秽的侮辱隔着门板传出,接着便是妇人夹杂着痛苦的尖叫和哀嚎。
灵修没有动,从那妇人抓住他脚腕开始便没有动过。直到屋子内的声音小了下去,变成另一种味道的呻吟,他才擡脚继续朝前走。
他俊秀的脸上没有表情,许久之后,嫦婉才开口问道:“你认识那个女子?”
“陌生人。”灵修淡淡道。
“可是她必然是认识你的。”嫦婉道,见他不语,也不想再刺探,跟在少年身后走进一家小院。
灵修在院子中停下,垂目看着院中细雪。
“怎幺了?”嫦婉问。
“有人来过这里。”灵修道,想到什幺,朝屋内跑去。
院中铺了薄雪一层,嫦婉并未看到任何脚印,不知灵修是从哪里看出有人来过。她走进屋子,感觉到空气中的灵力波动,眼眸微转,看到跪倒在桌子旁的人。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人?”嫦婉问,有些担忧地探了探白须老者的鼻息。
灵修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懊恼:“我们来晚了。”
白须老者面容平静,眼睛微合,骨瘦如柴的右手食指伸出,指向某个地方。嫦婉朝那里看去,是一个蓝色玄冰打造的镜子。
灵修伸出右手,放在老者额头,蓝色的光芒闪过,老者的身体逐渐缩小,最后化成一只生有翅膀的透明飞鱼,朝灵修甩了甩尾巴,飞上天空。
“你是在超度?”嫦婉问。
“我们叫往生。”灵修道,缓缓收回手,望着那个没入天空中六瓣雪花中的飞鱼,眼神有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空茫,“因为生存幻境的恶劣,冰魅往往活不过四十岁。木南活了六十年,已经算是我们这里的寿星。我们死后,灵魂不会灭,如果心愿已了,会化成本体模样,飞入云层往生。等到五十年一遇的极夜,随着流星落入南海之泽,重新幻化,开始新一轮的生命。所以我们从不畏惧死亡,因为比死亡更可怕的,是漫无目的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