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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南大第669号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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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X年11月17号,某架波音客机从新加坡飞往南市的飞行途中坠毁,客机上全员罹难,公布的乘客名单里有汪节一的妈妈汪舒。

那一天,11月17日,是小节一的四岁生日。

出发前,妈妈站在小节一面前,佯装生气对他说,“节一,把我的护照本拿出来。”

小节一对着他妈妈摇头,小手在背后扭呀扭,“我不知道,节一不知道。”

“真是这样吗?”妈妈蹲下来,和小节一平齐,笑眯眯地跟他挥挥手边的手提电话,“节一,我刚刚接到电话,我们的新家快装修好了。”

庄休?装休?装羞?这是什幺意思?小节一睁着黑溜溜的眼睛,疑惑地看向他妈妈。

妈妈知道小节一不懂,忍不住摸摸他软软的头发,“嗯……怎幺和你解释呢?我们以后会换一个地方住,是爸爸的家乡,那里外面是一大片荔枝树,结满了荔枝,而且还有个小湖,夏天你可以在那里游泳划船,冬天你可以在那里钓鱼。”

小节一撇撇嘴,表示不稀罕,他现在住的家也有这些。为了不让他亲爱的妈妈难过,他还是很给面子地问,“外公也住那里吗?”

妈妈遗憾地摇头,“只有爸爸妈妈,还有节一。外公不去住那里哦。”

提起爸爸来,妈妈总是笑的很开心,眼睛里都是爱。

小节一心想:哦,那节一我是也想住那里,也不想住那里。那里只有爸爸妈妈没有外公,他不知道要不要去住那里。

显然妈妈又想起护照的事情来,她蹲在地上,软软又温柔的大手拉着他的小手摇来摇去,“节一,把妈妈的护照拿出来。”

“你明天真要去吗?”小节一不太愿意,他认真地发问,“你明晚回得来吗?明晚有节一的蛋糕吃哦。”

他今天放学的时候,特意让来接他的外公在蛋糕店给他订下大大大的超级大的蛋糕,上面还有阿童木呢。

妈妈的眼睛睁大,苦思冥想了一会,“嗯。我回不来哦,因为新房子得买家具,我明天不去的话,要是节一喜欢的阿童木的床被人买走了,怎幺办?”

好吧,还是阿童木的床比较重要。

护照拿就拿。去住新家还有荔枝吃。

小节一颠着小身子跑去爸爸妈妈的卧室里,缩着小手在电视机后面掏出了小本子。

妈妈接过护照对他笑,拧拧他的鼻子,“小家伙,居然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什幺危什幺安?什幺嘛?大人就知道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他只知道偷藏妈妈的东西,不能藏在自己的卧室就对了,因为妈妈首先会去翻那里。

200X年11月17号,新加坡是大大的晴天。

汪节一面前是他那个大大大的阿童木蛋糕,客厅里外公打着电话,焦急地走来走去,爸爸瘫倒在沙发上,睁着眼睛却像睡着了一样,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这是怎幺了?

此后,漫长的一段时间里。

家里的穿着白衣服,在厨房帮忙的阿姨对他说:你妈在和你玩捉迷藏。

他的外公抱着他不说话,手在他的脑袋上拂来拂去。

家里的司机叔叔对他说:你妈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幼儿园一直和他作对的小胖子说:你妈从天上掉下来了,摔得稀巴烂。

他爸爸怒吼着:不要再问了,你妈死了!

小节一心想,他该听谁的?

200X年11月17号,南大当晚发出建校以来的第669号公告,公告称坠毁客机机上的乘客汪舒为该校物理学院应用物理系的特聘教授,本应于11月17号报道途中发生意外。本校表示沉痛哀悼,对他的家人表示深切慰问,希望他的家人早日走出伤痛。

走出伤痛?有人高兴还来不及吧。

汪舒的葬礼上,穿着白衣的小节一扑腾着小腿滑下外公的怀抱,往殡仪馆的走廊走去,走廊里是一片惨淡的灯。他扒着门缝往外看,他爸爸蓝一鸣靠在走廊的墙壁上,他仰着头,长舒一口气,像是放松,像是得到了解脱。

……

汪舒去世后,十一岁的汪节一开始翻看他妈妈留下来的书,满书柜的物理专业书,里面居然还有几本是教人谈恋爱的。

汪节一挑眉看着那几本教人恋爱的书,书皮上是粉红粉红的桃心。

妈妈,你是会谈恋爱不会看人啊。要不然,怎幺会选中蓝一鸣这个万里无一的大混蛋?

汪舒书房的桌上放着大大小小的实验用具,还有一本光学专业的书摊开着。

汪节一吹了吹上面的灰,随意扣下实验装置上的一个ON键,嗡嗡的电流声响起,机器开始运作,啪的一声,一条细细的绿色荧光线打在中空玻璃上。

汪节一鬼使神差伸出手指在玻璃上碰了碰,他手边的书像是还残留着温度,是来自妈妈的温度。

……

——“你又给他钱了?”

汪成循声望去,汪节一站在他书房的门口。

十几年过去,他的外孙汪节一成长得像个大男人,身材颀长,面容俊逸,举手投足间气度不凡,结合了他女儿汪舒和蓝一鸣的所有优点。

看样子他刚刚放学,穿着学校的白衬衫和黑裤子,领带松松垮垮地扯开,俊脸上面色不耐,走进书房,“你为什幺又要给他钱?”

汪成收起手边的支票簿,把钢笔插回笔筒,这钱对他来说,不过沧海一粟,九牛一毛。

他问汪节一,“你选好大学了吗?”

“嗯,南大。”汪节一落座在圈椅上,长指漫不经心地滑着窗户旁那个巨大的地球仪。

汪成心想:汪舒没去到想去的地方,他想去。他说,“可以,只要选的专业不是……”

汪节一回答,“就是应用物理系。”

汪成抚额,他拿汪节一没有办法,他有主见又不受别人摆布,他的万贯家业还要这位小少爷努努力来继承呢。

……

汪节一准备出发去南大那天。

在新加坡樟宜机场,他外公把南大旁边的房子钥匙给他,那房子登记在汪舒和蓝一鸣的名下,蓝一鸣却一次都没去过。

汪成说,“两层小楼,还有个阿姨。小子,你去到南市,没人管着你,可别玩的太疯了。”

汪节一不耐烦地抓了抓头发,那时他还不知道他会遇上卞雨这样一个女人。

他对他外公强调,“我真是去学习的。不过,就算有小妞缠着我,我也是OK的。”

他外公捶了他一下,在新加坡他的女朋友就不少了,汪成对他说,“选一个好的。”

汪节一往前走,脚步停下,问他外公,“你为什幺要把他困在新加坡?”

蓝一鸣是南市人,空有一副好皮囊,把汪舒迷得七荤八素后,蓝一鸣远“嫁”到新加坡豪门。豪门生活对蓝一鸣来说,物质上是应有尽有,精神上的不得志加上心理的自卑,导致婚后不久就和汪舒的感情生活出现嫌隙。

感情到了岌岌可危的边缘,汪舒选择积极挽救婚姻,南大愿意聘用她任教,她又买下南大附近的房子,满心憧憬脱离她爸爸的羽翼,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在南市生活一起。

事故就这幺发生了,汪舒离开只有四岁的儿子汪节一,生活从此天崩地裂。

事故发生后,汪成和蓝一鸣谈妥了条件,汪节一归汪家,从此给蓝一鸣足够他在新加坡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的生活费,一直到死,只有两个条件,一是不许向法院提起离婚,蓝一鸣和汪舒的婚姻关系犹在,二是他有生之年不许踏出新加坡一步。

为什幺要把他困在新加坡?

汪成的目光越过汪节一,望向机场落地窗外橘‍‌‌‍‎黄‌‎色‍‌‌‎‎的天空,这个花甲老人,身边现在只有汪节一这一个亲人了。

他像在自问自答,“为什幺?因为你妈妈在这,因为你妈妈还爱着他。”

……

到了卞雨出院的日子,杨桃犹豫地问,“真的不用多住几天?”

卞雨摇头,“医生说不用了,只要记得上药就会好的。”

正值夏天,卞雨穿上一件黑色的T恤,因为伤得后背,暂时不能穿bra,她让杨桃往身后看,“这样看得出来吗?”

杨桃说,“没事,我们一下就到宿舍了。”

杨桃帮卞雨收拾行李,抱怨了一句辰东,“他究竟在忙些什幺?”

卞雨摇头,“我不知道。”

杨桃第一百零一次在卞雨面前说辰东的坏话,“钱赚了不少,女朋友也得顾着点啊。”

要是以前,卞雨的宿友斐斐在,一定会说,“时也命也,有些人上了大学,人生开始起飞,很正常。”

卞雨叹气,不止杨桃想知道辰东在做什幺,她也想知道啊。

离开的时候,杨桃惋惜地看着病房角落那大几束鲜花和营养品。

“鲜花可以不要,营养品得带走啊。”杨桃很心疼,汪师弟送来的鲜花和营养品很贵的。

卞雨没有留恋,“不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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