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起进了休息室,这是一个被毛毯铺满,有着小壁炉的单独房间,供来访的客人在此等候,或者进行一些秘密的谈话,就在刚迈进休息室的门槛时,莉莉丝突然一踉跄,亚瑟将她拉了过去,房门在身后重重阖上。
骑士的铠甲将她包围,莉莉丝从他的胸口擡起脸来,看到骑士长脸上沉沉的神色,平心而论,亚瑟长得相当不错,深金的头发垂在银色的盔甲肩膀上,衬托着他端正英俊的面庞,浅蓝的眼珠只比冰面要蓝一点点,使他看起来冷峻威严。
此刻,亚瑟的面庞紧绷,不悦的心情让他看起来更加可怕,散发着没人敢触怒的气质,他的手臂一手环着莉莉丝细弱的腰肢,一手越过她的肩膀,按在她身后的墙上,就这样禁锢地凝视着她。
[大人……]莉莉丝惴惴不安地低语。
她知道,关于她刚刚说什幺不认识卢卡斯的话,亚瑟一点也不会相信。
亚瑟的体格高大健壮,穿着圣殿盔甲的胸膛更是坚实无比,莉莉丝不敢推开他,也没有胆子暧昧迎合,她现在正十分心虚,担心亚瑟在卢卡斯的挑衅后,因为在那幺多人面前失了面子,而准备对她大发雷霆。
[您不要生气……]莉莉丝弱弱地说,她垂着眼睛,内心很悲伤。
亚瑟静默不语,只沉眸注视着她的神色,见她似乎有退怯之意,他又向前一步,[对我而言,现在大人是最重要的。]莉莉丝一时慌了神,说完这句话,又顿时心生委屈。她似乎在任何一个男人面前,都是这样伏低做小,谁都能强逼、羞辱她。她几乎已决心选择亚瑟,只想要平稳的日子,可是,亚瑟又对她有多少误会。
内心种种复杂之下,她别扭恼怒的脾气也涌了上来,不管不顾地伸手去推他,同时扭过脸去,强忍着自己涨红的脸和欲泣的眼眸,在她的手下,亚瑟就像一座大山似的巍然不动。
但看她说了这般话,亚瑟紧绷的胸膛这才微微放松下来,“嗯……”他从胸膛深处发出这样的一声,就像狮子的喘息,他垂首吻在她的颈侧,一股炙热的酥麻顿时传来。
莉莉丝轻颤了一下,不争气地软了下来,感到一阵委屈和颤栗,他将她紧搂。
在这狭窄的休息室里,亚瑟抱着她吻了好一会,直到他们的呼吸都微微急促,莉莉丝想起什幺,连忙慌张地将亚瑟推开,拉着自己的薄纱披肩,遮挡留有痕迹的后颈和肩膀。
在她的提醒之下,亚瑟似乎也醒悟在别的领主城堡的休息室里,这样情难自抑制,不太合适,他携着莉莉丝去软椅里坐下,为她倒了杯茶水,他们彼此相对地休息了一会,缓和了气氛,亚瑟开口,“既然如此,看来我将你时刻带在身边,也不是个好主意。”他说道,“明天你就不要参加会议了,我让几个骑士护送你去帝都圣殿。”
莉莉丝看着手里的杯子,碎碎的茶叶渣滓在褐红的热水里漂浮,味道又苦又涩。
“等我这边的事了结,回去圣保罗,我们就完婚。”他说道。
莉莉丝的眼神定住不动,过了许久,她深呼吸,点了点头。
亚瑟这才彻底放松,像是满意了一些,他将手撑在桌上,俯过身来,垂低头,在她的额头上落下沉沉的一吻。
下午,莉莉丝被送回圣骑士驻扎的那处塔楼休息,她在床上小睡了一会,就来到窗户前,托着下巴,神色疏懒地看着底下营地里勤加操练的年轻骑士。
衣柜传来老鼠般的咯吱声,莉莉丝扭过头去,看着柜门吱呀一声开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在地板上刮擦,她淡绿的纱裙被滑稽地披在空中。莉莉丝心中已经明白这是什幺,她并不惊慌,擡手关上窗户,只等着这透明的小怪物走到她面前来。
扭曲的虚无空气被如同薄膜般揭开,一只突起的眼睛首先出现,然后,这来自炼狱,由魔鬼宗主赐予她的魔宠,从她的裙下爬出来,战战兢兢地恭顺跪在她的脚下,它病态的绿色皮肤在空气中瑟瑟发抖。
就像一只有点应激的小老鼠,它神经质地左右看着,畏惧着可能会突然出现的敌人,毕竟这里是被培罗的战士所守护的地方,光是高塔底下那些骑士在挥舞剑刃间散发的凛冽白光,神圣的魔力,就足以让它很惊恐不适。
[原来是你,整天在我身边躲躲藏藏。]莉莉丝在心中说道,[你怎幺不和我说一声呢?]
魔宠和主人之间存在着心理感应的链接,可以在远隔百里外都能相互交流,“您老是和恐怖的人在一起,奴仆不敢出现。”夸塞魔畏畏缩缩地说,更不要说用会产生魔力波动的心灵交流了。
在夸塞魔小小的脑子里,以及它作为邪魔特有的对世界奇特的观察方式,圣殿骑士长亚瑟,在它浑浊的视野中,就是一颗炙热耀眼的太阳,会将它烧成渣,自从莉莉丝来到亚瑟的身边,夸塞魔作为魔宠,牢记着阿蒙农大魔鬼给它的命令,莉莉丝就是它的宇宙中心,能够决定它生死的伟大主人,它不敢离她太远,只能冒着一旦被发现,就会被圣骑士歼灭的危险,偷偷摸摸地潜入城堡,竭尽全力地掩盖自己的邪魔气息,熬了好多天。
幸好,夸塞魔有天生的隐身和变化本领,到夜晚它变成蝙蝠,躲藏在树叶间,白天它就变成蟾蜍或是蜈蚣,躲进草丛和岩石夹缝,让它能够避开来往的圣殿骑士和卫兵。
最重要的是,它一直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在莉莉丝独处时,便连忙出现在她面前,它刚从魔鬼宗主那里得到一则重要的消息,“大主人,让我带来一则口信。”夸塞魔仰头说道,它的小爪子在苍白的胸前痉挛地紧抓又放松,放松又紧抓。
魔鬼。这挥之不去的阴影。莉莉丝紧张地看了一眼门口,确定房门紧闭。
[什幺?]她压抑地问。
“近期,大概就是这几天,可能明天,可能后天,”夸塞魔含糊不清地说,“您的熟人,炼狱强大的血战军官,埃尔蒙特大人,可能会来拜访您。”
听到这名字,莉莉丝条件反射地站起身。
“大主人让您小心,他的心情可能不好。”夸塞魔被她的动作吓了一下,快快地说完接下去的话,就化作一团绿雾消失了。
莉莉丝在房间里焦急地徘徊,她从没有忘记那个强横霸道的地狱男人,也想不出要如何解决他的的问题,只盼望着,她在凡界久居,地表和炼狱之间来往麻烦,埃尔蒙特说不定能就此慢慢对她失去兴趣,将她忘了,但现在看来,都是自欺欺人的可怜妄想。
反复思索无果,她只好和白光聊起天,“为什幺你会将我丢到埃尔蒙特面前呢?”她抱怨道。
“他死心眼啊。”白光理所当然地说,“忠诚而且可靠。”这是他的守序天性,“强大,又不丑陋怪异,他长得应该符合你们人类的审美吧?”更重要的是,当初,为了不引起天上那些神明的注意,白光不能将从异界来的生命直接放到主物质位面大陆上,而炼狱和深渊的交接位面,本就混乱不堪,多出个莉莉丝,没什幺强大的存在会意识到,就算意识到也不在意,反正不管是什幺生命,一但来到炼狱和深渊,就会被绞入无穷无尽的血战和屠杀中,成为养料和哀嚎的灵魂。
一旦与炼狱这样的腐化位面创建联系,则终身无法摆脱。终有一日,腐化位面,会将她召回怀抱。白光迟疑着,不知道要不要将这传闻中的诅咒告诉莉莉丝。
对于当时的白光而言,担任血战指挥官的魔族提夫林,他灵魂深处未泯的欲望和爱,俊美强大的外貌体魄,让他接收莉莉丝,它找不到更完美合适的人选了。
“一定要说,我有什幺没考虑到的,那只有,我没想到,你原来喜欢金头发的。”白光倨傲地说。
莉莉丝愣了一下,“圣殿的骑士长和那半精灵杂种,不都是金头发?”它提醒道。
她叹了口气,觉得没什幺好说的了。
等到黄昏,亚瑟回到了塔楼房间,莉莉丝正靠在椅子里,看一本由名叫瓦罗的旅行家著作的传纪小说打发时间,这里面关于幽暗国度的讲述十分迷人有趣,这是一个地下世界,但与莉莉丝记忆中的可怖扭曲的阿弗纳斯截然不同。
小说里的那个世界,住着黑皮肤的精灵们和他们残忍的蜘蛛女神,是一些勾心斗角的故事,当然,也不乏美丽的珠宝,地下洞窟景观和特产佳肴的介绍。
亚瑟在门口脱下自己的披风和盔甲,然后向莉莉丝走来,“我已经安排好马车和护送的骑士,明日一早你就出发吧。”他说道。
莉莉丝合上手里的书,有点闷闷不乐地趴在桌上。
亚瑟坐到她面前,拿起她看的书,瞥了一眼,“时间可能会有点赶,你记得早些起床。”
[反正大人会叫我。]莉莉丝侧过头来,甜蜜地说道。
亚瑟静默了一会,突然哑然失笑,莉莉丝从桌上直起身,伸出手臂,亚瑟俯身让她圈上他的脖颈,他们呼吸相对,[这世界上有地狱吗?大人?]她问道。
“大概是有的。”亚瑟说。
作为圣骑士,他见过许多邪魔和扭曲的现象,种种迹象也表示,他们所在的大陆不过是浩瀚星界中的一层位面,根据法师塔里的研究结果,在位面间物质会相互流动,永恒而不息,这种流动的存在就是灵魂。所谓的天堂和地狱,正是两个相对的位面,他们的纷争之一就是抢夺各种生灵,尤其是人类这种智能种族的灵魂,以此来壮大自己的力量。
在珍贵的古籍中,有许多这纷争在世间造成的灾难,但毕竟他没有真的去过炼狱和深渊位面,不能确切地回答。
[如果,我落入了地狱,该怎幺办呢?]莉莉丝忧郁地说。
亚瑟不理解地看着她,用大拇指轻抚她的脸颊,“为什幺你觉得你会落入地狱?”
莉莉丝闪烁着目光,[嗯……嗯,我想,我或许做过坏事……]
亚瑟收敛起了柔和的神色,平静地望着她,直到莉莉丝感到有些害怕,“你做了什幺?”他低声问道。
[比如,与许多男人……]莉莉丝觉得如鲠在喉,含糊地说道,她不敢在亚瑟面前提起关于魔鬼和她第一个情人的事情。
亚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这事她已经与他说过一次,过了许久,亚瑟轻叹着开口,“不会因为这种事,就落入地狱的。”他温柔地安抚她,在这大陆上,有不少民族都有年轻男女自由自在地寻欢作乐的习俗,虽然与中央大陆的人类的礼教相悖,但并不意味着他们都是淫邪有罪的。
只要不存在强迫和暴力,即便是培罗的信徒,也并不会因为某个女性前后和多个男性有过关系就审判贬低她,帝都的贵妇们也常常改嫁呢。甚至在善良神系中,也存在美神淑妮这样热衷浪漫关系和爱的女神,她鼓励自己的信徒在真爱中献上欢乐和欲望,哪怕只是短暂的一刻。
莉莉丝沉默不语,亚瑟垂首,与她轻柔地接起吻来,“但是,我要你自此以后,对我保持忠贞,知道吗?”在双唇厮磨间,他哑声说,仿佛经历了漫长的折磨考验一般。
只要她能保证这一点,以往的事情,他都可以不深究。
在亚瑟的注视下,她轻轻点头,他便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让她感受到他身体里心脏的跳动,“以我的生命起誓,我也会做到。”他郑重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