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传
-----正文-----
军队训练结束后的晚上,洛克带母亲进入他的帐篷里长谈。哥哥在外面抱着双臂等着。
由于契约,哥哥不得不待在他的身边,而洛克是负责带领其中一支军队的,训练时自然要站在前面,成为所有人的焦点。
尽管哥哥已经尽量待在角落里了,但黑暗魔法师的身份太引人注目,所以总有人偷偷将视线投过去。
哥哥则是将想杀人一般的眼神投向他,同时更加铆足劲研究那张古老契约书的解除方法。
研究有所突破时,哥哥还会激动到发出不自然的怪笑。
躲在暗处的黑暗魔法师,脸总是被兜帽的阴影遮住,伸出来的手指瘦削苍白,再加上那时不时传来的怪笑。
洛克有时候觉得还挺难说服士兵相信哥哥多么无害。
可是只有他知道哥哥的美好也不错。不会有人来跟他抢哥哥,虽然他想和哥哥在一起有着更多更大的阻碍。
甚至可以说是无法克服的阻碍。
洛克的帐篷不仅仅用于休息,还兼具讨论作战计划之用。
正中间有一张八足圆桌,上面铺着古索山脉的地图与各种文献资料。其中还有这几天帮哥哥收集的资料。
洛克拉着母亲在桌边坐下,知道母亲刚刚一直在帐篷里制作用于这次作战的魔药,便给母亲倒了一杯茶,然后自己也在桌边坐下。
“母亲,那天我喜欢的人和哥哥一起来救我了。”洛克开口说道。
语气无比平静,表情镇定自若。凌厉的脸部显得他说的话更具说服力。
“她是某个大家族的女儿,但因为家里已经给她安排了亲事,所以她暂时不能跟我在一起,但她那天救了我的命,我答应一定要娶她,所以没办法和琳娜小姐结婚。”
反正都是将行为正当化的谎言,王室能将这次将牺牲数百条人命的作战冠以正义之名,他又为什么不能撒一个小小的谎言吗?
母亲双手端着茶杯,睁大碧蓝的眼睛看着他。
洛克笑了笑,给了母亲一个拥抱。
“但我不会让她和那个未婚夫结婚的,她也一直在反抗,所以她的父母只能将婚事搁置。之后我就去她那里迎娶她。我总不能背信弃言啊,你说是吧,母亲?”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反抗的威严。
那次哥哥问他是怎么说服母亲,让他随自己进入密林的,说“一定是因为你给她做了保证吧,说你只把我当成哥哥”。
哥哥可能觉得他在母亲面前是一个顺从乖巧的好儿子吧。
这也难怪。母亲还与哥哥接触时,哥哥只是个小孩。在小孩子的眼中,父母的形象都是高大的。
可是其实从很早之前开始,他就不再是一味听母亲话的儿子了。
他越来越觉得这只是个可怜的女人。原本是个强大的魔法师,为了消除诅咒导致自己神魂受损,到最后将一切罪过推到哥哥身上才能勉强支撑下来。
他同情母亲,也因母亲对他发自真心的关爱而爱着母亲,但母亲给他最爱的哥哥造成的伤害,他也做不到无视。
他觉得自己还是挺像母亲的。母亲对哥哥抱着复杂而痛苦的感情,他则是对母亲和哥哥都抱着这种感情。
随着母亲一天天老去,以及残忍战争对他的磨练,他在与母亲相处时其实已渐渐处于主导地位。
像现在这样,他能够面不改色地在母亲面前撒谎,并且期待母亲能够迎合他。
母亲的嘴唇颤抖:“你说的那个姑娘是你喜欢的人?”
“是的,”洛克握住母亲同样微微颤抖的手,“那是我喜欢的人,一个女孩,有着木系的光明属性体质,家世也与我们相当。你肯定会满意的。”
反正你也不愿相信我喜欢的人就是西里尔哥哥,那我就尽情地编制美梦吧。
洛克稍稍握紧母亲的手。
“母亲,帮我。我喜欢她,只愿意娶她。她冒着生命危险救我,一开始她还乔装了,不让我知道她是谁,也许是害怕会给我太多希望吧。毕竟她家里的问题还没解决,但她肯定是希望能和我在一起的。”
谎言的精髓是真假掺半。
最后是他的奢望。
哥哥想和我在一起。
洛克说到那句话时,唇角微微上扬。
他垂下眼睑,语气诚恳,近似在祈祷:“母亲,你应该能理解吧。我不能辜负这么一个好女孩,所以帮我说两句话吧。你是我的母亲,达伦叔叔到来后,你如果跟他说清楚,他肯定会听的。
何况这次将会是一场恶战。达伦叔叔会更愿意将精力全部放在筹备作战上,所以,母亲,帮我。”
他看到母亲碧蓝的眼睛在不安地闪烁,嘴唇颤抖得更厉害了。
两母子都知道现在说的都是谎言,洛克偏偏在强迫她,逼她间接地成全一对她永远都不会认可的人。
可怜的女人。
也许两个儿子都是生下来折磨她的。
洛克在心中茫然想道。可是他想起哥哥,想起哥哥用手臂遮住脸上红晕的可爱模样,就不由得狠下心来。
战争的残酷让他能在关键时刻做到铁石心肠。
就像这次正是父亲让他来执行这个可能丧命的任务的,全然不顾在哥哥脱离家族后,他就是自己唯一的孩子。
洛克突然发现他可能继承了父母不好的性格。反而是哥哥继承了父母的优点。
哥哥像母亲那样温柔,嘴硬却又默默付出这点又与父亲一样。洛克可不相信没有父亲的帮助,母亲能来到营地。
“洛克,”母亲抽回自己的手,这是她从未做过的,“那个女孩……现在在哪里?”
“她回去她的家族了。她只是偷溜出来的。”洛克回答得从善如流。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她?”
“三年。”
他胡诌了一个数字,因为哥哥在丢下他三年后来找他了,那他就定一个三年之期,去找那个所谓的“大家族女孩”。
“那也太久了,你应该知道现在每天都有新的……”
“难道我存在的意义就是给阿蒙塔基家留下子嗣吗?母亲不希望我能幸福吗?不希望我能迎娶自己心爱的人吗?”
洛克说得铮铮有词。
他还记得母亲在他小时候,给他讲床头故事,摸着他头发,在他的额头落下温柔的吻,说希望他长大后能与自己心爱的人结婚。
可是母亲此刻却用痛苦而纠结的眼神盯着他,迟迟没有点头。
怎么可能点头呢?
困在这个谎言编织的茧中,她倘若点头,表面上像是祝福洛克和那个不知名的女子,实际上却是完全违背她的意愿,同意她的两个儿子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