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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柏闲璋同柏淑美一道回楼上,密谈许久。未必是奉星如专登留意,只不过晚间管家捧来座机找柏千乐,他正叉着腰站在窗前讲什么电话,有点训斥的意思,声调不高,但责备的意味却令管家犹疑。他向奉星如求助,捂着收音孔,做了个嘴型“大少爷”,同时手指往天花板一指。奉星如点了点头,他们等了一等,柏千乐的电话还未停,奉星如只好接起座机,男人在那边仿佛有些迟疑:“千乐在你这里?”
奉星如答是,随后柏闲璋没有别的话,只说,要千乐上去找他。信号截断得短促,管家退了之后,奉星如渐渐觉出其中的乖张舛错来:柏闲璋那句反问不知是有心抑或无意,话里仿佛夹着不能深究的狐疑。
柏千乐这厢留意到他们的异状,掐断通话,带着股盛气来,奉星如将座机交还管家,递了杯茶与他:“喝两啖消消气,刚才大少爷找你。”
柏千乐牛饮一番,抹了嘴,自去了。
却说这厢柏淑美,他眼见柏闲璋归回听筒,便撩了外套起身,柏闲璋留他,问,不待千乐一道听听?他摇了摇手背,他在人前向来逞强,这时才现出倦容黯淡。
他的脚步消散之后,又有交错而上的声响,是柏千乐:
“大伯。”
柏闲璋站起来,自己换了水,为他续杯,“坐,我跟你五爷商量了,千乐,现在是你当家,我们都认为,这件事该告诉你。老二那边,有办法了。”
柏千乐从前在他这里、在柏淑美手里、亦在柏兰冈那领受过许多任命,他聆听过许多自上而下的教诲,那时,他是下,是小,是无权置喙无能左右的随扈。他们与他推心置腹,但他自知,他并不能与叔伯们平起平坐。而这一刻,曾经无数次发生过的情景,却头一回让他领教到全然不同的含义——现在,他似乎终于登上了那层遥不可及的台阶,那层无形而天堑般的隔膜,不知不觉地消融了。
他思路千回百转,但也只是柏闲璋手里的两杯茶罢了。柏闲璋放下锡壶,银光扭曲地倒映着他们的面容:“我跟五爷兵分两路——他在军部斡旋,我要去琼岛一趟。家里,就交给你了。”
柏千乐眉心一拧,柏闲璋便知道他疑惑——“想问我,无端端的,去琼岛做什么对吧?”
“我先问你,最近要开什么会,有什么动向,你清不清楚?”
他这样点播,柏千乐便将近来的新闻都滤过一遍,琼岛,他猛地抬眼——琼岛,环亚太地区经济合作会议,中央常委里从顶头一号到末号,喊得出名姓的政治巨擘泰半都会出席。
柏闲璋点点头,“经合会。我想办法请x副国委见个面,你带人把家里账面盘点出来。所有房地产、信托、保险、生意、车子、债务、古玩珠宝字画……”
他声量逐渐低微,最后的话音仿佛没入那一池红龙里,涟漪之后,再不存一丝痕迹。只剩接受了耳语的柏千乐,微微张开唇,惊愕不已。
投名状,生死符,丹书铁券。
柏千乐干干地吞咽,他喉咙里泛起血气,多少代人积累下来的祖宗基业,柏闲璋几句话,恐怕明日朝露未晞,便百无一存。他茫然无绪,连话语都空白:“大伯……真的要,要……”
要什么,要怎么样,他自己也无从开口。还是柏闲璋长叹:“投名状投名状,你没有半点诚意,人家肯多赏你一眼?钱没了再赚,不难;老二就这么一世。我一世也只得他一个兄弟,某种意义上说,他是代我们家受过。他们不敢动我,更不敢触五爷霉头,于是拿他开刀——你以为他们手里没点东西?扣押到现在还没判,也是一个信号:还有得谈。千乐,记住,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问题。”
他叩叩台面,柏千乐凝神细听:“况且,就算他们肯放过老二,将来他命是保住了,前途有没有还是两说。这点家业能换他平安,”柏闲璋摇头,言尽于此。
代价之高,希望之渺茫,柏千乐亦感到前路险阻。柏闲璋交代完毕,送他出门:“这两天辛苦,盘好账给我一份,我带过去。”
奉星如原本在等柏千乐——小说翻来倒去,料想他们或许长谈,夜色渐浓,他有些坐不住。正要回房,听得零碎声响,人未至,声先闻:“小黄,阿司匹林还有没有?给两片我。”
那人步入门内,脚下滞留,好片刻,才问:“小黄呢?”
“管家接货去了——在厨房。”奉星如回答完,又是两厢无话可说的僵持。他合上书,看柏淑美停在门边,仿佛语塞般进退为难,索性放了书站起来,两个存着宿怨的旧人,一盏灯,这氛围太旖旎,而于礼不合,于情难容。
但柏淑美已抬脚迈入门内。他自顾捡了惯常的位置捱下,倒了杯水,管家离开很久了,而奉星如没有泡茶的习惯——水在玻璃壶里,是冷的,满浸着冰凉的月色。他自己翻出药板,随便翘了两片,就着冷水丢进嘴里——
未遂。
“头痛,就别送冷水了。叫人绞条热毛巾,敷个十零分钟都好过。”
男人斜乜奉星如一眼,随后竟然听话地放平水杯,扔下铝板。奉星如好言相劝,为的是还那一晚他替他挡住炮火的人情——柏兰冈与柏闲璋争执,是柏淑美那一拽,把他拽出战局。虽然附赠了埋怨的瞪视,也总比他孤立无援好得多。
奉星如不可能亲自去绞这条热毛巾的——二十年前他绝对义无反顾。别说区区一条热毛巾,为柏淑美鞍前马后他都心甘情愿。但眼下他最多也只为他拨个内线电话,便到此为止。显然柏淑美也对旧情不复的现实很自知,因此只是安静聆听他简短的通话。沙沙的中断电流里,回荡着各怀鬼胎的沉默。
“早点休息。”
似乎不堪忍受这沉默,又似乎这沉默太不堪,待毛巾送来后,奉星如留下这么一句不痛不痒地说辞,便打算抬腿走人。
仿佛男人存心故意不令他如愿:“我同老大计划了,老二,应该能保。”
这真是很荒唐的幕景。一对旧人,如今竟然要以他的侄子——他的丈夫为题,才引出注脚。奉星如站定,感觉出同样的言不由衷,他不知道应该作何许答复。权衡筹划,是他们贵人之间的游戏,他向来连旁观的资格都没有。因此他也只好干巴巴地回应:“那就好,你……”他停顿,因为犹疑:“你们都辛苦了。”
柏淑美有一丝朦胧的直觉,以往那个刻意藏拙的泥人奉星如又回来了。消沉、缄默,对他退避三舍。或许前两日的指责与怨怼是奉星如最接近真实的面目——奉星如唯一一次暴露出尖锐心声,刺刀般逼迫他。然后时机流逝,那副消沉的、坚硬的泥壳又糊满了他周身,把切实的奉星如、把他最由衷的话音密封得暗无天光。
他们分立两块岸岩,仿佛触手可及,其实相隔着万丈海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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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怀念在学校,大把时间可以挥霍,抠键盘一点负担都没有。上班了,才觉得下班之后的私人时间才是最奢侈的。
微博大号被举报到禁言了,这回是五天,这里也很老婆们汇报一声,小鸡很想你们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