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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医学研究基地外,月上中天。
扬晋的身影从建筑物里翻出来,跑向门外。
特处组的另外五人大概没想过还能看见他活着出来,复杂的神色溢于言表。
最后面的一个小时,扬晋和他们的通讯断断续续,定位信号也在闪烁,但基本上,扬晋保持旺盛的探索欲,将整个建筑底楼都转了一圈。
扬晋可是累坏了,将外套一解,摊在地上变成个大字形。
东河不复之前的耻高气扬,主动陪着笑问扬晋:“大功臣回来啦?有什么好消息告诉我们吗?”
特种兵雷虎也向扬晋示好,扔了两袋压缩饼干和一瓶矿泉水。
其他人都坐近,来听扬晋讲情报。
扬晋看看围着他坐下的这五个人,每张面孔都在期待他能无私透露出更多的信息。他想起教授在那本神秘笔记里留下的话:不要相信人类。
或许应该低着头,假装什么都没探查到。
等这些人全部送了命,自己再去把五眼控制了,想办法不死在恶魔之眼的影响下,去活得潇潇洒洒。
但这样真的可以吗?
常子方、常子安兄弟俩稚嫩的水亮双眼,蒋卿隐忍着难过和自责的面庞,雷虎那句“你这个兄弟我认了”…
扬晋知道自己的性格,做不到教授建议的自私。
坐下的人背后,张佑恩握着烟站着,慢慢地呼出烟气,忽明忽暗的火星子遮不住那对雪隼似的锐利灰眸。
扬晋突然便想到,对比起自己,身为极优Alpha的张佑恩是不是更适合成为教授的继承人呢?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扬晋就意识到它是正确的。
论勇气,论谨慎,能力,和正直,他都不如张佑恩,身为上一辈元老级司令的后人,张佑恩如果掌握了最强大的模因,也许对整个世界,所有人类,都是一件好事。
尤其是对贫苦、困难的那些人,被帝国放弃、压迫的人。
模因的时代就要爆发了,若他把这份机缘让给张佑恩,后者能够给世界带来什么?
人和人之间的交际真的很奇妙。
有些人只是一两次接触,就会让你全身心都信任他;有些人在一起亲近地过了两三年,每次聊天你还是会辛苦地猜测他话里的意思。
比如特处组的另外这五人,扬晋知道也许他们都是好人,都是优秀的人,可扬晋心里却始终存在着隔阂,划定警戒的沟壑,不让彼此越界。
“有几条重要信息,我没有在实时通讯里说。”
扬晋遵从心意,做出了决定。
“第一个是,这个回字形基地里,其实有三个模因之源,它们分别叫恶魔之眼,谎言之眼,和色欲之眼,他们杀人的规则是不一样的。”
“我转了一圈一楼,试图寻找更多恶魔之眼的踪迹,在一个废弃电梯井里抬头看,发现它的印迹越往高处就越多,我猜,恶魔之眼一定就藏在楼顶。”
“谎言之眼可以仿造周围的环境,欺骗我的触觉和视觉,我曾在一楼的接待厅被它骗了两个多小时,在原地团团转,它还模仿过人类的声音对我说了一句话,当时我误以为是你们之中的谁在责怪我。”
“所以谎言很可能就在一楼接待厅的某处藏着,翻箱倒柜地找应该可以找出来,但只有一个人找,容易被它骗,如果让两个人相互提醒,就像张老板那时提醒我,就不会中它的圈套。”
“没有找到色欲,但我上二楼短暂地看了一眼,二楼几乎没有恶魔之眼的印迹,模因之间的规则会相互阻碍,所以二楼或者三楼应该是色欲的位置,它的存在阻断了恶魔之眼下楼梯。”
扬晋说完,在心里默默叹息,色欲啊色欲,你怎么百密一疏,没有堵电梯呢?
其他人听完都是震惊。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扬晋坦诚道:“我看到了一本笔记本,但它带不出来。笔记本里面说,模因是人造武器,它有后门,只要模仿模因感染者的行为,就可以避免被模因感染。”
“真的假的?你没有被谎言感染吗?”常子方问。
“不清楚,”扬晋摇摇头,“但我在这栋建筑里,被恶魔感染时的感受非常明显,谎言却没有给我这种感觉。”
众人仔细询问了一番,都认为扬晋没有被谎言感染。
蒋卿突然提到:“谎言之眼的能力实在太适合搞政治了,一个人拥有了谎言之眼,岂不是能骗所有人为他投票?”
“妙啊!”东河拍大腿,兴奋地指着蒋卿,“你怎么这么聪明!你们说,既然我们可以不被感染地接触模因之源,我们是不是也有机会掌握这种武器?”
东河尤觉不够,开始畅想未来,依次指着自己、蒋卿、雷虎、双胞胎兄弟,激情画饼:
“到时候我要大帝赦免我们所有人的罪,封我做首相,蒋卿做最高法院长,雷虎做军事主席,常子方做外交大臣,常子安你做教育部部长,你和我一起写个草案,抓抓国家体育…”
扬晋听得有点反胃,找机会敷衍:“你们先讨论着,我向张老板借根烟。”
扬晋起身走,蒋卿忽然拍拍他的肩膀,扬晋回头时,蒋卿带着几分渴望地看着他,又看了眼张佑恩,嘴唇无声地开合,说:带我走。
扬晋怔怔看着蒋卿乞求的目光。
然后摇了摇头。
蒋卿的双肩失落地一沉,转回头继续参加东河牵头的讨论了。
扬晋轻叹,再也不去想蒋卿刚才的神情——是他先在张佑恩询问时保持了沉默,信任的长城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倒塌了。
有谁愿意在玩命的时候,将后背交给一个有背刺记录的同伴?
扬晋来到张佑恩跟前,发现这个男人居然含着烟在微笑。
即使现在大难临头,扬晋还是不可避免地色胚了一霎。
张佑恩的唇相很完美,和广告里拍出来的唇模不相上下,形状类似两片略长的柳叶,轮廓有棱角,上唇的两个尖都很明显,远看也清晰可见。
是以张佑恩在微笑的时候,往往只是两侧嘴角向上微微吊起,就像动物的宽吻,也许没掺杂多少情感,仅仅是令人脊背发寒的狩猎者笑容。
“你笑什么。”
扬晋勉强咧咧嘴:“我要变成恶魔了,你不安慰,还笑。”
张佑恩用颇像宠溺的口吻说:
“我欣赏你的天真。”
“操。”扬晋低骂,经过刚才那一下,他对东河小集体总算是彻底死心。
张佑恩用拇指别开烟盒的抽屉,递到他面前,淡淡的嗓音响起:“你…虽然笨,但挺可爱的。算是不多见吧。死了,还有点遗憾,你有什么未尽的愿望吗?”
“愿望?很多啊…”
扬晋浑浑噩噩地拿了一根烟,也没点,就那么叼在牙齿里咬。
“我妹妹住贫民窟,腿断了,没钱上大学;我妈重度抑郁在医院里治不好,每隔一两个星期就想自杀。我想让阿梅住电梯公寓,装不容易发炎的机械义肢,上大学找工作找男朋友;妈要是能‘醒’过来,也会说我干了件漂亮事。”
他咕咕哝哝地说,张佑恩就只是听,他说完了,张佑恩把嘴里的烟拿下来,问:“那你自己的愿望呢?”
“什么啊…”扬晋有点想笑,却笑不出来,只能哼哼。
“比如男人都想有辆车,或者有个好工作。放假就到处去旅行,爬最高的山,冲浪,潜水,极限运动,我说的是这种。”
扬晋难免沉默下去,张佑恩说的这些,他也许很小的时候想过,总之,已经久到让他不记得这个世界上有这些趣味了。
他相形见绌,感到落魄、为难、说不出话。
扬晋要强,很少有这样的情绪,他觉得也许是死亡当头,自己变得感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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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佑恩目不转睛地看着只顾低头瞧地板的扬晋,头顶发旋像狗狗身体上的毛窝,两条工装裤腿和军靴绞在一起,自卑又弱气。
喜欢。
他的唇角点了抹悦色。
忽然地,竟然心脏也有些扑通扑通地加速。
耀眼了几个小时的Alpha,从一开始就是被他叉着调戏的牛排。
——他挺为这种认识心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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