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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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知乐已经发现有许多人围观,但并不在意,逞口舌之快的胜负欲占据上风,他以清晰可闻的声音说:“是吗?那你可要小心点,万一被人发现你爸妈以前和什么人出轨了,或者也有人在医院把你换了。到头来,你自己也不是什么正经货色,那可就糟糕了。”
“你……”徐际山脸色难看,不远处,他的父母也拉了脸,终于决定上前阻止这场闹剧。
“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徐际中恢复冷静,皮笑肉不笑,“徐知乐,别人都不敢说,但其实他们都讨厌你。我和你不同,因为我不像你……”故意朝柳一帆的方向一瞥,“做多了亏心事,最后遭报应。”
几个小孩子咯咯笑出声来,徐知乐想到方才听见的议论,又环顾四周,撞上一双双看笑话或鄙夷的眼神,顿时从脚底凉到头顶。
叔叔婶婶已走上前,拉住徐际山的手。“行了行了,出门在外少说几句,你难道要把自己变成他那种人吗。”“他就是那样,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声音很轻,但仍被徐知乐听见了。
徐知乐还记得这对夫妇曾经代替儿子和自己道歉时,那副低声下气的作态呢,原来是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什么都是假的,身份是假的,旁人的畏惧是假的,父母的喜欢是假的,他十七年的人生,彻头彻尾是假的!
徐知乐不敢将事情闹大,可当着这么多讨厌他的人的面,他不想丢脸。
当即咬了牙,扭出一丝阴毒的笑:“哥哥,谁说你没做过亏心事?”故意大声对徐际中身旁的叔叔婶婶说:“你们还不知道吧,他在外面拿钱逛夜店、还骗了好几个女生上床,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他有没有得性病!”
“你!”徐际中气得胸膛起伏。
“够了。”
是大哥的声音。
徐云霆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死死捏住徐知乐的肩膀,低声说:“这是欢迎你弟弟回家的宴会,你就非要把场面搅得这么难看?”
徐知乐一哆嗦,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明明是他先过来欺负我的……”抬手指向脸色铁青的徐际中,对方骂道:“你别血口喷人了,徐知乐!我哪有逛过夜店——”
“可以了,”徐云霆冰冷的面孔使两拨人均住了嘴,“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我不希望有任何插曲打扰大家的兴致。”将徐知乐往身侧拨,一边低头看向他:“你回家好好反省,接下来的宴会,不用继续参加了。”
明明是两个人都犯了错,被赶出去的却是自己,徐知乐终于哭出声,袖子一擦脸:“本来也不想来的!谁稀罕!”
他恨死大哥了。他恨在场的所有人。
头昏脑胀,徐知乐只觉得如坠地狱,周遭一张张脸孔都扭曲成恶鬼,可憎可怖。
像身处晕晕乎乎的噩梦,眼前只有一团模糊的暖色亮光。他甩手朝门口跑去,却没看清路,脚步也发软。
低着头,歪歪斜斜地朝前奔,只听有人惊叫:“蛋糕!”徐知乐一惊,下一秒,什么东西绊了他一脚,整个人迎面撞上比他还高的七层蛋糕,坠入一团气味甜腻的糊状物中。幸而有一堆软绵绵的事物缓冲,但托着蛋糕胚的架子也硌着前胸,只听啪唧一声,浑身上下被奶油淹没,嘴边也沾了甜滋滋的东西。
有人在笑,有人倒吸一口冷气,有人窃窃私语:“他这是故意的吧?看不惯弟弟回家,就故意把人家的蛋糕弄坏了。”
徐知乐挣扎着撑起上身,坐在一地狼籍间,却连哭也发不出来。
因为脸上油腻腻的,奶油糊住他的眼睛和鼻孔,呼吸都很困难。
实在狼狈不堪。
有人把徐知乐从蛋糕里捞出来,是服务员,掏出餐巾擦拭他的脸。
一双皮鞋进入视线,是徐云霆站至眼前。
他打量自己的弟弟:一身西装被弄皱,脏兮兮的,沾满巧克力、水果和奶油,头发湿成一绺一绺,睫毛上也留存些星星点点的白。若是忽略其难堪的处境,只闭上眼睛的话,倒能嗅到对方身上浸透了的甜香。
徐知乐看见大哥,不敢哭,也不敢靠近,怕脏了他似的,只瑟缩着微弯了背,哑声解释:“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知道,大哥对他的耐心一定到极限了。
徐云霆没有理他,转身吩咐旁边的人:“给他开个房间洗澡,顺便叫人在最近的店里给他买身新衣服。”顿了一下,才报出徐知乐的衣服尺码。
徐知乐被带出宴厅时,是垂着头的。
甚至不敢打量周围人的表情,但他知道,那些讨厌他的人心中定很痛快。至于柳一帆和爸妈,他们会觉得自己是故意的吗?到时候……会怎么处置他?
从没体会过如此难堪的感觉,他把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被送去楼上的房间洗澡,出来时,新衣服已整齐叠放在床上。
徐知乐慢吞吞穿上衣物,简单的休闲服,材质和剪裁完全比不上方才那套定制西装,更别提一早精心修饰的发型早就乱了,经过刚才一番冲洗,湿漉漉挂在额边,显出落魄的败犬相。
在众人面前被议论,又被当众嘲讽,然后被大哥赶走,最后摔在蛋糕上,倒霉事接二连三,他哪里还有曾经耀武扬威的小少爷的样子。
被送回家、又钻进房间里,徐知乐伏在床上,缩进被子里,却没有哭。
他只是觉得浑身发冷,四肢百骸的血都冻结了,不由自主地哆嗦,额头却滚烫昏沉。好像发烧了,那倒是件好事,爸妈可能就会看在生病的份上原谅他。
可惜不知不觉睡了一觉,被二哥唤醒时,徐知乐却发现自己健康依旧,反而因睡饱了精神,没那么头疼了。
“爸妈叫你去书房,想和你说说话。”徐怀远摸了摸徐知乐的头,声音柔和,“听阿姨说,你回来就一直睡到现在?快晚上了。”
徐知乐意识到肚子饿瘪了,可比起身体的不适,可能迎来的训斥和责罚更为可怕。
“我……我不舒服。”徐知乐想靠撒谎逃避。
徐怀远笑了笑:“乐乐,爸妈现在真的很生气,如果你态度好一点,他们可能会消气。但如果发现你撒谎,那后果可能……”
“我……那我会去的。”徐知乐深呼吸,险些流下泪来了。
徐怀远想拉他的手,但徐知乐推开他,跌跌撞撞地朝书房走:白天在宴会上,见他出丑,二哥根本没有帮他出头,也没有多关心他。
但徐怀远坚持不懈地跟上他,抓住他的手:“你放心,如果爸妈坚持要赶你走,我会遵守约定,帮你留下来的。何况……”他嘴角掠过一抹讥讽的笑,“有人护着你,你怎么可能被赶走。”
徐知乐扭头看他:“谁?”是妈妈吗?
徐怀远没回答,只是脸上的笑容加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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