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后不是你老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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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下午四点,秦长乐坐在客厅的沙发正中央,似乎打定主意闭口不言。
“乐乐,喝点水吧。”祝宜说。
“谢谢妈。”秦长乐接过水杯,低声道。
“现在会说话了?”秦复说。
秦长乐抿了一口水,继续默不作声。他身上还穿着泫江中学的校服,蓝白的短袖短裤运动套装,将手臂和大腿上的淤青露在外面。
祝宜说:“小复,乐乐疼也疼过,已经受了教训,就让他回房休息吧。”
“他可不会受教训,”秦复注视着秦长乐,“他要是知道疼,今天就轮不到我去学校把他领回来。这已经是第几次了?”
从秦复的角度,只能看到秦长乐的头发。他一直低头盯着手里的水杯,水杯里倒映出他的眼睛。秦长乐的眼睛很圆,卧蚕饱满,笑起来非常灿烂,此时眼角却多了一道伤痕,和这张年轻英俊的脸格格不入。
“我没有要你来。”水波晃荡,秦长乐尚未抬起头,话却先出口。
秦复说:“泫中校霸挺威风。”
“小复!”祝宜加重了语气,“梁老师说了是对方先动的手,不关乐乐的事。”
秦复起身:“行,今天就算了,我不想再有下次。您也是,这么惯他早晚惯出问题。”
他应该是从公司赶来,身上还穿着成套的西装,站起来时暗蓝色的领带拉扯出一个弧度,被领带夹固定住。秦复本来就比秦长乐高大不少,这么站着,视野里全是秦长乐的后脑勺,只见自然卷东歪西倒,又在耳朵边翘起来。
秦复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还有个会,我先走了,今晚应该不回来吃饭。”
见秦复离开,秦长乐也将杯子放下,说:“妈,我先回房间了。”
“上去吧,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关上卧室门,秦长乐胸口梗着的气还没散。他抓起枕头,狠狠扔到墙上,殴打了几拳,最后自己脸朝下,直挺挺地倒在床上。
秦长乐想:秦复真他妈是个大傻逼!
今天的事,还有上了高中以来的一系列事件,追究起来的确不是秦长乐的责任。
他本来好好念着书呢,非有不长眼睛的在他面前欺负同学,他说了两句,对方竟然要连他一起打。都到跟前了,秦长乐只好出手,以一敌多,三下五除二把对方撂趴下。
谁知道这帮家伙还是欺软怕硬的,绕过他去堵放学回家的小同学,不巧又被他发现。例行把人揍了一顿后,为了以绝后患,秦长乐一手揽着小同学的肩膀,一手指指自己:“以后他我罩了?听懂了吗?”
地上东倒西歪的高年级混混还没答话,只听小同学发出真情实感的嚎叫:“乐哥!以后我就是你小弟!”
其后不久,秦长乐在高一楼梯间被女生拦下。女生扭捏半晌,却不是为了表白。
她小心翼翼问:“乐哥,你还收小弟吗?”
“他们也欺负你?”
女生点头。
秦长乐右手抱着篮球,正着急去球场,便挠挠脑袋点了头:“行啊,以后他们再找你就告诉我,他们打不过我。”
“谢——”女生话未出口,秦长乐就已经飞奔出去,楼梯拐角只掠过一片淡蓝色的衣角。
“谢谢乐哥。”明显不是高一年级的女生自言自语说完,然后长舒一口气。
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多了,秦长乐的小弟团越发壮大。原本占据着泫中校霸宝座的混混一行人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毕竟他们确实打不过秦长乐。
于是泫中传出风言风语:校霸已经易主,现在的泫中校霸是刚入学的高一新生秦长乐。正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混混团已不足为惧,乐哥和他的八百个小弟才是泫中目前的统治者。
传言愈演愈烈,混混团狗急跳墙,竟集结在食堂后面偷袭秦长乐。好在秦长乐不是吃素的,落入下风后马上反击,路过的小弟也加入,演变成一场大混战,以校长、年级主任和班主任的到场告终。
完了。秦长乐哀嚎。他们绝对又要通知秦复。
在校长办公室罚站的半个小时内,秦长乐脑子里转过八百个念头。他想,为什么我要心虚,我明明是助人为乐;但是打架绝对会被骂,秦复不会揍我吧;不对,他揍我也是打架,凭什么他能动手我不能;不过上次答应了爸妈好好学习的;他们找我麻烦,我总不能站着被打吧;秦复最近好像很忙,说不定没空……
就在这时,秦长乐听见走廊传来脚步声。
漆皮的皮鞋,他今天出门就穿的这双,加上不紧不慢的步子,没有其他人。秦长乐咽了咽口水。秦复来了。
秦复在学校还是很给他撑腰,不接受校长的调解,要追究对方责任。说到这里,秦复视线扫过一同罚站的混混团们,银边镜片后的眼神冷峻锋利,很是唬人,秦长乐看了都腿软。
结果领他到车上后,秦复就一言不发,好不容易开口,却是批评教育。秦长乐又气又委屈,腿上、手上、背上和眼角的伤口一瞬间突然全开始疼,疼得他吸了好几下鼻子,秦复竟然问也不问。
行,秦复。秦长乐在心底发誓。今天我绝对不和你说话。
晚上秦复果然没有回来吃晚饭。秦正明说,下午为了赶去学校,秦复把工作会议推迟,导致一系列行程打乱,只能加班完成。
“合理安排日程也是需要学习的一课啊。”秦正明笑眯眯道。
祝宜不赞同:“小复才刚毕业,有必要忙成这样吗?”
“年轻才要多历练历练。等他什么都经历过,有经验了,我就能放心退休了。”
“他在英国念了那么久书,回来都没有休息一下,就进公司,不知道撑不撑得住。”
“这不是还有乐乐嘛。”
秦长乐听到自己的名字,抬起头来,嘴里正一下不停地嚼着饭。
祝宜看他这样,忍不住叹气:“乐乐、乐乐还小呢……小复他觉得辛苦,也不会和我们说。”
秦正明点头:“这倒是。他也不知道像了谁,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我们可都不这样。”
“随你啊,你年轻时候惯会逞强。”
“怎么会随我。要论性格,乐乐才更像我亲生的。”
秦长乐说:“啊?”
秦正明问他:“听说你现在是泫中校霸了?不错,很威风,很有你爸我当年的风范。”
“别和孩子说些有的没的。”祝宜给秦长乐夹了一筷子青菜,“乐乐,要保护好自己。被欺负了就打回去,但是平时不能欺负同学,也不要招惹别人,我们好好念书。”
“我很认真念书的,”秦长乐戳了一下碗,“不过我没有哥聪明,可能也就那样。”
“哎哟,学他干什么,”秦正明摸摸秦长乐的脑袋,“太聪明就不可爱了。”
今天混混团们真下了狠手,秦长乐在床上躺了半天,伤口一阵一阵疼起来,弄得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不知道几点,估摸着得凌晨了吧。秦长乐终于忍不住翻身起来,去客厅找药箱涂药。
秦正明和祝宜已经睡了,秦长乐不想吵醒他们,轻手轻脚下楼,灯也没开,摸黑搬出药箱,熟练地找到专治跌打损伤的药油,脱了上衣,从手臂开始抹。
抹到一半,门口传来动静。秦长乐扭头望过去,和回家的秦复视线相交。秦复愣了一下,看清是他后,没说什么,俯身换鞋,进屋。
已经立秋了,泫阳的秋夜是有几分寒气的,连带着洒在地板上的月光也泛起薄薄的凉意。秦复身体底子不好,早就披上了长袖的西装外套,也就秦长乐这个年轻的小火炉还在穿夏装校服,甚至现在还赤裸着上身,大大咧咧坐在沙发上。
秦复似乎并不打算和他说话,放下东西后便朝楼梯走去。仍是不紧不慢的步子,秦长乐感觉到身旁的黑暗被他搅动起来,屋内的夜色好像也随之流淌,让他难得地被冷风冻了一哆嗦。
在秦复快要越过他的时候,秦长乐突然开口:“哥,爸妈睡了。”
他压低音量,用的是气声,稍不注意就要被窗外的秋蝉盖过去。但秦复停下了脚步。
“赶快回去睡觉,”他说,“把衣服穿起来,容易感冒。”
“我涂药呢,疼死了。背上涂不到,哥你能帮下忙吗?”
秦复在他旁边坐下,接过药油。沙发因为另一个人的重量下陷,让秦长乐往秦复的方向移动了两厘米。
秦复手上动作,嘴上也没闲着:“在外面别这么脱,都十六了,该懂得避嫌了。”
“我可没脱过,”秦长乐小声反驳,“再说男生打球打热了脱件衣服很正常。”
“你和那些男生一样?”
“也没有太大区别吧,我不就是多长了一个,呃、那个。”
“你既然知道,以后不仅在外面,在家里一样要注意。”秦复给他上好药,把药油放到桌子上,发出轻微而清脆的碰撞声。
秦长乐觉得背后抹了药的地方火辣辣的,盖过了疼痛,也盖过了寒冷,此时他从头到脚趾尖都是滚烫的。可能是把脑子烫坏了,更有可能他本来就没什么脑子,他看着起身要走的秦复,鬼使神差脱口而出。
“我在家里避什么嫌啊,我以后不是你老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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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乐:过了12点,是第二天了,可以和秦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