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热的气息和雨水相融,厮磨着他的唇舌不容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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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6月26日,择日离开。”
一个浅尝辄止的吻,让小鹤生出离开的念头。他本是飘摇无根的浪人,不该徒生牵挂。可惜了剩下的三百块,也不知老板愿不愿意退给他。
下一个地方去哪里?小鹤没想好。
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又长了。因为王森的缘故,他多看了几眼鼻尖上的红痣。他今天一直在想,王森说的喜欢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来到鹤城两个月,似乎一无所获,除了王森。
想起之前在祁州的时候,同样有个醉酒的老男人对他动手动脚,往他敞开的衣领里塞了几张票子,咸鱼手从他裤裆起反手抓了一把,又说让小鹤晚上跟他回去。小鹤以前只是不喜欢女人,有了那桩事后他才明白原来这世上还可以男人喜欢男人。
老男人当然没有得偿所愿,小鹤操起吧台上的啤酒朝他脑袋上砸,手起瓶碎头破血流,男人瞬间酒醒扬言要他拿命来,他只能当晚逃出了祁州。
但王森不一样,小鹤说不出哪里不一样,至少关于离开的决定,他下得很艰难。
鹤城,逃亡路上的终点,唱完今晚的最后一首歌,明早和它说再见。
王森分不清小鹤有没有懂他的意思,一整晚,他的注意力都在台上。小鹤的情绪不高,今晚唱的歌都是安静平缓的民谣,似乎有些疲惫,又带着一点不舍,因为歌词里尽是浪迹天涯。
夜里十二点,外面下起了暴雨。雷声盖过酒馆里缱绻的音乐,好些客人被大雨影响提前离场,不到一点,酒馆里只剩最后两桌人,其中一桌还是道上眼熟的混子兄弟。
王森坐在角落里不言语,独自沉浸在心上人的歌声中,有个胆大的弟兄揣着酒瓶子来邀请他加入,王森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他勾肩搭背拉了过去。
“森哥好!”那桌混子纷纷和他打招呼,王森无奈拼入他们的酒桌,喝着酒也不忘回头看看。
“森哥你最近怎么都在这小场子上,海潮酒吧都看不见你人了!”
海潮酒吧是金老板手底下最大的夜间娱乐场所,在小鹤来之前,王森最常去看场子的就是那家。海潮不比小酒馆,它是三教九流聚集地,夜色下的销金窟,来这儿寻乐子的人大多是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声色犬马醉生梦死……
王森干了半杯难喝的马尿,龇着牙说,“那儿最近有阿洋看着,我躲清闲。”
“害,森哥真是闲情逸致,我听阿洋说森哥是看上这儿的姑娘了?”坐在王森对面的混混朝大家挤眉弄眼说着八卦,王森看他那样觉得烦,忍不住屈起指节敲了敲桌面。
“你听谁说的。”声音严肃令人胆寒,王森向对面的混子投去狠戾的目光,“阿洋告诉你的?”
本来欢腾的氛围一下子冷却下来,一桌人立马噤声,八卦的小混子脸色一白,知道自己触了王森的雷区。
“没有没有,森哥……我……”小混子语无伦次起来,“我瞎说的,我就是前几天在海潮喝酒,随意一听,就当是个玩笑。”
“不管从哪里听的,到此为止。”
暴雨不歇,灯光明灭,吉他声在一个扫弦过后戛然而止,停得突兀也停得蹊跷,连唱歌的小鹤都慢了节拍。
王森的冷脸在诡谲的光影里更添几分凌厉,只有金老板开玩笑地问过他是不是有了姑娘,这还不出两天,小道消息就已经传了开来。他倒扣酒杯起身离开,这一桌的混子本就不常来,王森难免多想了些,到底是谁像眼睛一样盯住了他……
小鹤没再接着唱,而是背着吉他下了台,王森在起身时看了他一眼,见他往后台的音控室走,便跟了上去。
雨越下越大,漆黑的夜里难辨方向。凌晨时分,黑色的桑塔纳劈开如柱的雨幕驶离棉纺厂的宿舍楼。
金老板从随身携带的皮套里抽出一根雪茄,用雪茄剪剪掉一小段后点燃,浓郁的辛辣味在车厢里蔓延,只是这厚重的味道中总有压抑不住的血腥味。
“艹……这根浪费了。”
金老板从西装口袋里掏出领巾,厌烦地擦干净雪茄剪上残留的血迹,而后把刚燃起的雪茄凑到鼻子前细闻。
“忘了擦了,真晦气。老贾你把前窗摇下来。”
老贾右手扶方向盘,左手摇窗户,刚翕开一段缝豆大的雨水便飘进车内,急进的汽车裹着呼啸的风,像有厉鬼在后面追赶。金老板把还在燃烧的雪茄递给老贾,快速将它丢出窗外。
桑塔纳离筒子楼远去,郁结在金老板心中的浊气也慢慢散开,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心情好了许多,“老贾。”
“嗯,老板你说。”
“你说这回,王家宝总能松口了吧?”
老贾开着车断然不敢分心,可金老板问得刁钻,他怎么回都不是,最后他模棱两可地说,“剪了根指头,总不能十根都剪了吧。”
“呵,那可不一定。”金老板望着车窗上向下流淌的雨水,淡淡地说道,“上次断了条腿,也没见他变得多听话。”
老贾沉默地开车不敢多言,关于王家宝的那条腿他略有耳闻。听说是在六七年前王家宝跟着棉纺厂老板下乡收棉花,结果老板现金没带够派他回去拿,来时路上被一辆拖拉机逼停,冲下两个外地人,一个抢钱一个砍腿,王家宝血淌了一地,腿也没保住成了半截残废。
钱最后也没寻回,任谁看都以为是个抢劫案,实则不然。
不管是王家宝还是金老板,他们心知肚明,这一切都是刻意为之。
“老贾,等会到家了和我说。”
金老板头靠在后座上,惬意地合上眼,“我最喜欢下雨天了。”
王森欲推门进入音控室,不料先听到小鹤的声音,于是心情逐渐低落了下去。
“怎么唱一半下来了?”管音控台的师傅不耐烦地问他,以为又有什么调整嫌他事多,“这不是都挺好吗?”
“我弦断了。”小鹤答道,“把我的歌切了吧,今天晚上唱不成了。”
“弦断了?明儿能接好不?”师傅的语气好转,“每天都有人等着听呢。”
“不唱了师傅,我要走了。”
听到这王森心跳漏了一拍,小鹤为什么要走,难道是昨天毫无预兆的吻吓到他了?
“怎么不唱了,这才来没多久又要走了?和森哥说过没有?”
“嗯……说过了。”
骗人,王森心里默念,明明没有和他说过,这是准备不告而别吗?
房间里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小鹤拧开了音控台的门把手。
抬头,没想到王森站在门口,深邃的眼睛里饱含复杂的情绪,怔怔地望着他。
“森哥……你怎么在这儿?”小鹤嗫嚅着问他,“你听到了?”
“要走?”王森拽着他往后门口走,哗哗的暴雨声离他们越来越近,“为什么不和我说,明天就走?”
用力的拉扯让小鹤趔趄着扑进王森的的怀里,他衣服上有苦涩的烟草味,小鹤挣脱着推开王森,一改之前欲语还休的态度,冷漠地告诉他,“我好像没有必须和你说的理由吧。”
为避后厨的人,王森打开后门拉着小鹤出去,雨水倒灌进屋内,王森用力地将门关上,嘭的一声宛如闷雷。
雨水劈头盖脸浇下,王森抹了把脸,不死心地质问他,“怎么没有?昨天我们还一起去看仙鹤,你……”
“我?”小鹤指指鼻子,“亲一下而已,你当真了?我们之间没有什么非必要的关系,森哥你也太……”
话没说完,王森掐着他的脖子摁在后墙上,一个潮湿的带着雨水的吻贴了上来,小鹤屏住呼吸,肺部的空气被一点点压榨干净,王森的睫毛颤抖着扇在他的脸上,同样满是潮意。
“现在,我们有关系了吗?”王森放开他唇,红着眼额头相抵,“还走吗?”
“没有……唔……”
话音刚落,小鹤被逼出一声嘤咛,王森再一次低头咬上他的唇,灼热的气息和雨水相融,厮磨着他的唇舌不容拒绝。
“有关系?”
“没。”
……
如此往复,雨水已淋了满身,小鹤的唇嫣红如残阳,但他依旧嘴硬的重复同一句话。
王森放弃了,他松开小鹤,眼眶发红强忍哀伤。
“走吧。”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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