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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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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热的天,你怎么一只猫在外面啊?”

-----正文-----

到了网球场,看到架起的摄像机和棚子,我才知道Julian那个笑是什么意思。这是节目安排好的户外环节,不强迫参加,但它意味着镜头和曝光率。人太多,Jerry不在,李响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打了一局就随便找了个借口下场。周围的人大多聚在场边的阳伞下三三两两地聊天,我走的一路上听到有人在聊股票,有人在聊某部很烂但很成功的电影里的某个角色,在一把有人大谈二十年前的歌坛八卦的阳伞下我碰到了李响,他抽出身和我打招呼,问我要去哪。

我说,回排练室吧。

李响端着酒杯走出来说,都在这了,怎么老想着排练室排练室。

我也很无奈,说,不然呢?这里热得要命,我只想回去看会儿录像。

李响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你去吧去吧,爸爸明天就看你的。

我说,儿子好好聊,给爸爸长点脸。他要来捶我,我赶紧跑了。

从热闹的场地往回走,人声渐渐远去,到酒店后门的停车场时,已经是一片静谧。树荫也止步于此,而我不得不迈入夏日的热气中,被阳光晒得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在哪,只能感觉到风忽然扬起一阵,吹起我被汗打湿、黏在身上的运动背心,耳畔椰子树摇摇晃晃,哗啦啦地响,像海浪一样。

再睁开眼,我才看到前面拐角的阴影处坐了个人,穿一件蓝色T恤,弯腰低头,很认真地伸着两根手指,在逗一只橘色的胖猫。

他说:“这么热的天,你怎么一只猫在外面啊?”

我走过去说:“李老师?”

李抬起头来,一张脸白得耀眼,脸颊大概是在暑气中蒸出浅淡的粉色,眼睛像琥珀一样亮得惊人,看得我一阵心虚。我刚刚打了几场网球,又被太阳晒得头晕,脑子里还有点昏昏沉沉,张嘴想说话,却没法把这张脸同脑海里的任何一点信息对上号。

李却像一个逃课被抓的男高中生一样,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发现自己失去关注的猫咪愤怒地伸出爪子,拍打他的小腿。钢琴家索性弯下腰,把它抱到自己大腿上,“你怎么还打人呢?”

“没事吧?”我说,“这里的猫不知道有没有打针。”

“没事,它没伸爪子。”李摇摇头,挠了挠它的脑袋和下巴,猫咪快活地眯起了眼。“这么胖,可能是工作人员养的。”

“李老师之前有养过猫吗?”

“别这么客气,叫名字就行。”他抬起头来看我,脸上依然带着满足的笑意,好像他从未撸过猫一样。“家里有一只,还没它听话,刚来的时候总挠我。”

我这才发现他的手指并不长,而手腕上的红色细绳则显得他的小臂也过分纤细——至少对于一个钢琴家来说,并不常见。

他接着说,“不过后来没空照顾,就给我妈妈了。”

“那岂不是更不能养狗?”我好奇地问,“比猫麻烦多了。”

“有两只柯基,不过有人定期喂,实在不行也可以放在养狗的朋友家,养久就习惯了,也还好。”橘猫在他膝盖上翻了个身,仰着头瞪着我,我忍不住伸手去挠了挠它的肚皮。

李低下头笑了笑,左侧脸颊露出一道深深的酒窝。“以前猫咪总欺负它们,柯基脾气好,受不了了,就去琴房找我,也不叫,就站在门口,可怜巴巴的。”

遥远的地方传来欢呼声,网球赛大概还在继续。节目组包下了这座酒店,后门很少有人出入,依然安静得只有猫呼噜的声音,仿佛在另一个世界。空气渐渐凉下来,有叶子要落到钢琴家的肩膀上,我刚想伸手帮他拂去,又见它被风吹走了。

“李老师下午不练琴了吗?”

刚说完我就有些后悔——不太熟的人,在他面前提“练琴”,听起来总是有点奇怪。

李倒好像没有觉察什么异样,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捋着猫咪的脊背,“本来想去琴房,但下午好像没什么心情,出来就碰到了它。”

我伸出手去碰橘猫那若隐若现的下巴,它不满地喵了一声,但趴在钢琴家腿上没有动。“我有的时候也会因为天气原因不想排练,以前的练舞室光线不好,外面越是好天气,走进去越觉得很讨厌。”

“这么说我幸运一点,”他扬起头来看我,鼻尖已经冒出了汗,有几缕靠里侧的刘海打湿了,落在额头上。“十几岁的时候在深圳,天气总是很好,我的房间又恰好有扇很大的窗子,看到外面的阳光,就觉得好像什么都能弹好。”

我的手机响了一下,李响发过来消息:“他们都上场打啦,你真的不来吗兄弟?”

李说,“你有事就先忙吧?”

我连忙摇摇头,把手机塞了回去。“没事儿,李响乱发消息。网球场上热的要命,本来就是特意从那儿撤出来的。”

我正想问他和Julian是什么时候认识,但仔细一想,好像又显得有些多余。

“快下雨了。”钢琴家忽然说。

原来那阵风并不是凭空生出。远处有灰白色的云层集聚起来,而天的这边却还茫然无知,自顾自地蓝得如一块清透的琉璃。

钢琴家站起来,猫轻巧地跳下他的膝盖,跑远了。李没有看它,而是对我说,“我想回琴房了。”

“琴房在哪里啊?”我试探着说,“我还没去过。”

“在一楼。”李转过身要走,又回头问我,“你要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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