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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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星再次有意识的时候，感受到自己躺在床上，盖的东西很不舒服，毛毛的有点扎人，他还睁不开眼睛，听到有一个尖锐的男声说：“再醒不过来我也没办法了，你去找老梁头开几副中药吧，灌下去要是还没用就哪来的扔哪去吧。”

“这小病秧子，捡回来的时候看着好好的，没想到走到一半直接倒地上了，要不是看他长得水灵，出去一定能要不少钱，我才懒得管他。”

另一个人听起来已经在收拾东西了，乒乒乓乓的，边收拾边叹气：“造孽啊，造孽啊。”

“得了吧，你装什么大尾巴狼，你那点破事抖漏出去还指不定关几年呢。”

听到这罗星又晕晕乎乎没意识了，等到醒过来是嘴里突然被粗暴地灌了一口药，又苦又涩，呛得他一个咳嗽睁开眼睛了。

眼前给他灌药的就是那天车站里要带他找大人的男人，看见罗星醒了，眼睛鼻子嘴都眯到一起了：“醒了呀，醒了好醒了好，好歹没死。”

罗星转头看向四周，是一间狭小拥挤的房间，地上铺着干草，草上铺了好几个床铺，剩余的空间就是乱七八糟不知道堆了些什么东西，像是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一样，在远离罗星对面的墙角里还缩着五六个人，大一点的和罗青差不多，超不过十岁，小一点和自己差不多，四五岁的样子。

脸突然被巴掌拍了拍，这个房间唯一的成年人开口：“看好了吗？你以后就住这儿了。”说完把破碗里盛的药端开，哼着小曲似乎心情不错，“我看病好了就没必要吃药了，好好睡一觉明天跟着一起去。”

“我爹呢？你不是说带我找我爹？”罗星从床上爬起来焦急地问。

问完就听见墙角里那一堆小孩中有人笑出了声，男人也笑了，嘴里叼着一支烟说：“脑子竟然没烧坏，你爹早就把你扔了，你就乖乖呆在这明天去给我上街要饭去！”

“你骗人！我要哥哥！”罗星眼泪流得很快，从床上爬起来就要往外跑。

男人见状一脚勾住罗星的腿，把罗星绊倒在地，张着嘴大笑了几声后，把罗星从地上提起来扔回床上：“别让我把你腿打断再扔到街上。”

男人的语气太阴森可怕，罗星趴在被子上不敢动，男人对罗星的反应很满意，哼着曲转身出门，然后是铁链的声音，门从外面被锁住了。

人一走，屋里的其他几个小孩都重重松了一口气四散开来，对于新成员的加入，他们没有任何反应，两个人缩在被窝里赶紧睡觉，还有两个围在一起分东西，只有一个大概七八岁的男孩饶有兴趣地把罗星从被子上抓起来。

“你还想找你爹啊？”男孩露出笑容，一排牙齿里缺了颗大门牙，“别想了，根本找不到。”

罗星从他手里挣脱出来说：“我要找哥哥！”

“你哥？你还有哥啊，那也别想了，你爹都不要你了，你哥更不可能来找你了。”

“你胡说！”罗星狠狠推了下男孩，可是忽略了自己刚醒的事实，身体没力气，推完男孩依旧一动不动，其他小孩看着这边都笑了。

男孩也不生气，盘腿坐着说：“刚才那人大家都叫他癞皮狗，因为他一出门就像狗一样点头哈腰，回到这就癞在他屋里，让我们出去要钱然后上交给他，你要是不听”，说到这男孩掀起裤腿，上面是一条骇人的伤疤，“用钢筋划的，他说给我个教训。”男孩说到这不屑地笑了下，又戳戳傻住的罗星说：“你最好听话，要不然被打死了可没人管你。”

自那以后，罗星见到小孩口中的癞皮狗就躲得远远的，他一进门罗星就和其他小孩一样缩到墙角里，因此也得以保全了胳膊腿。

大清早罗星就会被拖出去扔到人流多的地方，穿得破破烂烂，脸上抹得脏脏的，跪在地上对着往来的人乞讨，要是一天下来要到的钱不够癞皮狗满意，不仅没晚饭甚至还要遭到毒打。

那个和他说话的小孩叫阿六，阿六很聪明也很机灵，他要是要不到钱就去偷东西，大多数都能成功，阿六带着罗星流窜在大街小巷中。

罗星不止一次问阿六：“我们为什么不跑？”

每次阿六就晃晃脑袋，讥笑罗星天真：“跑？跑哪去？你跑得掉吗？”

其实阿六不是没跑过，一共跑了三次，前两次被抓回来打得一个月下不来床，最后一次是跑掉了，可是跑到天黑之后，阿六不知道该往哪跑了，他不像罗星还有个哥哥，他被癞皮狗捡到时还没有记忆，从小到大就生活在那个又脏又乱的筒子楼里，所以到半夜的时候他又跑回去了，他无处可去。

就算跟着阿六每天上街乞讨，罗星还是没有一天不想哥哥的，有时是看着勾肩搭背跑去游戏机房的一群男孩，有时是路过比他之前上的村小要宽敞不知多少倍的学校，有时是躲闪着癞皮狗往死里揍人的棍子，有时是晚上突然醒来不太清醒，以为身边的人是哥哥，黏黏糊糊抱上去后，却被阿六毫不客气地推开。每次想哥哥的时候，罗星就摸摸他的小手链，这是哥哥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也是他身上唯一和哥哥有关的东西。

阿六知道手链的来源后，刚开始还饶有兴趣地问：“你哥真有那么好？”

罗星点头点得很快：“当然了！哥哥是最好的。”

“那他怎么不来找你？”阿六盯着来来往往的人，在寻找合适的目标。

“会来的，说不定在路上。”罗星没什么底气地说。

罗星不太喜欢和阿六分享自己的哥哥，所以只有在阿六问起来的时候才会回答他，可是渐渐的，时间一长，他发现自己好像忘记了很多和哥哥有关的事，有时甚至记不起来哥哥长什么样，每到这时罗星就害怕极了，他怕有一天把哥哥忘了，就算哥哥来找他他也不记得哥哥长什么样，于是再不情愿也会跑去和阿六说关于哥哥的事。

阿六听罗星讲他的哥哥，一遍又一遍，刚开始还有耐心，到后来耳朵听得都要起茧了，恨不得缝上罗星的嘴。他一巴掌呼过去让罗星闭上了嘴，可没过一会儿罗星又喋喋不休的开始了，阿六抓了抓头发把罗星留在原地，自己跟上一个穿着裙子背着单肩包的女人，不出半个小时阿六就回来了，掀开衣服一脸得意地给罗星看，衣服里面藏着一个红色的钱包。

罗星明白，今晚他和阿六有饭吃了，于是短暂地闭上嘴不再烦阿六。

阿六并不是把所有钱都上交，他会给自己偷偷藏一点，藏在一个铁皮盒子里，埋在破砖烂瓦下，阿六并不知道攒钱要干嘛，但是还是一直坚持攒着，他想总有一天会用到的。

大夏天的罗星吸着鼻涕端着个放钱的破碗跟在阿六后面，阿六走在前面嘴里叼着一个冰棍。

“能给我吃一口吗？”罗星忍了一路还是忍不住开口。

遭到阿六简单直接地拒绝：“不能。”

罗星撇撇嘴不说话了，不过没想到最后阿六竟然给他剩了一口，虽然真的只有一口，罗星把那一口含在嘴里舍不得咽下去，走路都轻快了不少，阿六人还是不错的，罗星心想，但比起哥哥一定是差远了！

好像又开学了，很久没见的学生又穿上校服活跃在街道上，罗星跪在破碗前看着来往的人，转头问阿六：“我们要一辈子都要饭吗？我记得小孩子是要上学的，我哥哥就在上学。”

阿六听完笑得很剧烈，笑了很久还不停，眼泪都要笑出来了，过往的人奇怪地看着他们，罗星当然一分钱也没要到。

罗星不知道阿六在笑什么，等阿六笑完天已经快天黑了，罗星看着空荡荡的碗惊恐地说：“完了完了，要挨打了。”

阿六拍拍罗星的头，决定去偷点钱来回馈给他提供笑话的罗星。阿六去了很久，直到天完全黑了才回来，这次没给罗星看偷的东西，拽着罗星就飞奔回筒子楼。

直到那天过去很久罗星才意识到，那天原来是他住在筒子楼睡大通铺的最后一天。

阿六那天招惹了麻烦的人，那人发现阿六后报了警，直到警察到楼下的时候癞皮狗还以为与他无关，悠闲地抽着烟，直到阿六告诉他实情。抽了一半的烟被扔到地上，癞皮狗从躺椅上跳了起来反手抽了阿六一巴掌，他黑黄又皱巴的脸上沁出了汗，罗星和其他人一如往常一样缩在墙角。

“狗日的，你自己去坐牢吧，自己去，别搭上我！”癞皮狗一把把阿六推出去从里面锁上门。

警察一圈一圈地在筒子楼里找人，阿六慌不择路在筒子楼里乱窜，他不想坐牢，他宁可在街上游荡回来遭癞皮狗的毒打，眼泪糊住了阿六的视线，他一直跑一直跑。

癞皮狗最后还是被抓了，他原名王志中，42岁，以涉嫌拐卖虐待儿童被逮捕。

罗星最后一次看见阿六是在楼底下，阿六面朝下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趴在血泊里，红色的血在黑夜里并不那么容易看清，只有浓重的血腥味提醒着人们这是血，周围居民围过来看了一眼就转回头去呕，不远处的一个尖嘴猴腮脖子上还挂着听诊器的男人，捋着胡子说：“造孽啊，造孽啊。”

警察说阿六是跑得太急失足掉下来的，那些警察围着阿六的尸体一个个面容严肃。于是，在那之后罗星被接到警察局，再次面对那些警察的提问时，他一句话都不肯说，无论如何哄罗星一句话都不肯说。

所有人都要为阿六的死负责。

直到被送去孤儿院的路上，罗星一直被阿六的尸体所占满的脑袋短暂地想起来，阿六的铁皮盒不知道还藏在哪个犄角，早知道就让阿六把钱全部花光，都拿去买他爱吃的冰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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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的剧情终于写完啦！下一章就是长大后了，希望大家能继续喜欢后面的故事。感谢小天使的点赞评论收藏，每一条评论都会让我开心很久（虽然只有三条hhh），全文完结大概在15-18万字左右，第一次写这么长的文，如果大家对剧情文笔等有什么期待想法或者批评建议，欢迎留言，绝对不玻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