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问津的港口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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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的深夜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连过往的车辆都少得可怜。

杨宇腾固执地往前走，完全不管林子闳，也不回答林子闳的任何问题。

停下脚步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了，林子闳以为他是在等什么，可那对面是一个商场，这个点已经关门了。

走到杨宇腾面前为他披上外套的时候林子闳才发现杨宇腾可能根本不是在等，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东西，只是呆呆地站着。

林子闳脑子里突然蹦出了一个他跟杨宇腾第一次见面那天的画面。

那天本来跟杨宇腾约好了时间，可杨宇腾有事迟到了，他其实挺讨厌别人迟到的，但那家咖啡店让他有点赖着不想走，他也就百无聊赖地坐着等。

视线不经意看向窗外的时候斜对面的红绿灯刚好在变换颜色，他就默默在心里跟自己说好了，如果红绿灯再变两次人还不来的话他就不等了。

他就是在那时候看到了站在人群里的杨宇腾，周围的人都在焦急地等着红灯变绿，唯独杨宇腾站在那里显得格格不入，眼神跟此刻一样。

后来杨宇腾低头去拿电话了，再抬头眼神就已经变了，等到正式见面时杨宇腾给他的感觉跟前一刻站在红绿灯前的那个他完全不一样，所以林子闳自然而然地忘记了当时那个遗世独立的身影。

杨宇腾是因为林子闳不断的咳嗽声回神的，外套披在了他身上，林子闳自己只有一件单薄的毛衣。

“我没事了，你回去吧。”

不知道是在报复还是在赌气，林子闳看着他一言不发。

在心里做好决定的那一刻杨宇腾语气便软了下来，再开口的时候脸上已经带了笑容，可那笑容林子闳觉得很刺眼，杨宇腾的眼里没有任何笑意。

“对不起啊，是不是吓到了你了，我没事了，我们回去吧，天那么冷，再待下去你明天起来该生病了。”

“杨宇腾，你。。。咳咳咳。。。”

“走吧，先回去，有事回去再说。”

回家之后杨宇腾倒了水拿了药给林子闳，脸上依旧挂着那抹假笑，林子闳没来由地觉得烦躁，这抹仿佛半永久的假笑把他隔离在了杨宇腾的世界外面。

看着坐在单人沙发上的林子闳吃了药之后杨宇腾走到离林子闳很远的双人沙发那一端坐了下来。

“抱歉啊，吓到了你，我应该要给你一个解释的，让我想想要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思考的时候杨宇腾双手环住曲起的膝盖把自己紧紧抱住，好像这样做身体能多获得一丝温暖一样。

“那天你问我小时候的事，我不是不想说，是真的都不太记得了。我唯一有印象的，是我小时候走丢过。那天我妈破天荒带着我一起出去买菜，小孩子嘛，都是贪玩的，看到好玩的我就放开那只拉着我妈的手，站在一个小摊前不走了，等回过神来就只有我自己了。我当时并不是很害怕，我想我妈发现我丢了总会来找我的，我就在原地等着。可我从上午等到了中午，从中午等到了人家天黑收摊回家了，我妈都没有来找我。小摊老板好心问我要不要帮忙的时候我还是坚持我妈会来找我，我要在原地等她，没有跟他走。

后来他们还是来找我了，带了很多人，好像是为了证明真的是我自己走丢的。

我妈没问我害不害怕也不问我饿不饿，象征性地责备了我几句。你知道的，我很会看眼色，我不敢哭也不敢闹，乖乖跟着回了家。那几天我爸妈突然对我特别好，我很开心，但我越开心就越害怕，小摊老板跟我开玩笑说的那句你爸妈是不是不要你了好像被我爸妈刻意包装的宠爱坐实了。那次是我第一次知道自己是可能会被抛弃的，可我依旧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因为他们最后还是来找我了，为此我觉得我应该原谅他们，说不定他们是真的找了一天才找到我的，他们没有理由不要我的。

后来我要上学了，他们要到处忙生意，把我扔在了家里留给我爷爷照顾，我其实不怪他们，但每次我在电话里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被他们用那种无可奈何的语气找借口搪塞的时候我都会记起那一天，我不想记得，可我忘不掉。

后来我慢慢就不问了，我跟你说过的吧，我小时候是跟着我爷爷长大的，我童年记忆里所有好的记忆都是我爷爷给我的，别人说他是个脾气不好不讲理的老头，可在我面前，我爷爷是世界上最好的。最开始跟我爷爷住那两年我不敢一个人睡觉，是我爷爷每天晚上给我讲故事，有人想欺负我他不管对错会先护犊子，嗯，这样说起来我爷爷的确不讲理，在外人面前他帮亲不帮理。

那时候我是真实地感觉自己是被人放在心上疼的，我放学晚了不回家我爷爷会来找我，我做错事了我爷爷也会骂我，我考试得了满分他会很高兴，不过他做菜真的很一般，但他每次都会挑我爱吃的做。所有我在那个年纪应该得到的爱都是我爷爷给我的，我爸妈除了成绩一概不过问。

我总觉得我爷爷会长命百岁，至少能享一享我的福。可他没有，他的生命停留在了我十五岁那一年。

我爷爷去世那天是我第二次觉得我被抛弃了。

刚刚那个红绿灯的对面没改造之前是我家，我所有童年美好回忆的承载。我十四岁那年爷爷检查出来得了癌症，我其实是有准备的，我甚至想好了临别的时候我该跟我爷爷说什么。

可最终，我什么都没能来得及说。

我觉得讽刺极了，那天我下车的时候看见了很多一年都见不了一次的亲戚都在，可我，这个最应该在的人却是最后来的。我想不通，明明我学校离家只有半个小时，明明只要有人打个电话到学校，可为什么我要自己回来才知道，那一刻我好像听见了我爷爷在怪我为什么现在才回来，我站在那里一步都不敢迈出去，除了哭我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

马路对面不断有人朝我走过来，我觉得透不过气来，感觉快要窒息了，看见我妈从马路对面走过来的时候我死死盯着她等她给我一个解释。

可她。。。那天我有考试，她说怕影响我考试，想着反正考完试我自己会回来就没通知我，她后面再说什么我都听不见了，我感觉自己好像不认识她，我甚至懒得再问她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那一刻我是真的恨的，大概是我眼里的恨意太明显，周围的人看见我妈哭反而开始安慰她，我听见有人跟她说宇腾那么乖那么听话，不会真的怪你的。

那一秒钟我的心被狠狠刺了一刀，原来是因为我，因为我乖我听话，所以他们不用把我放在心上，不必考虑我的感受，反正到最后我也不会真的怪他们的。

走向灵堂的那一段路其实并不远，但由远及近不断在悲鸣的哀乐好像在一遍一遍告诉我，杨宇腾啊，这个世界上唯一把你放在心里的人没有了，你只有一个人了，你以后要怎么办呢？

后来我变得叛逆不听话，他们没有管我，我生病了一个人在家他们也不关心，却唯独在手里拿着我每门课都不及格的成绩单时怪我不听话怪我爷爷没有把我教好。

我那时候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总是能理直气壮地怪这个怪那个，却永远不觉得自己错。

我能怎么办呢，我又变得听话了，这样我才可以告诉他们，我爷爷把我教得很好，让我能长成这样的是我爷爷。”

杨宇腾从回忆里回神的时候已经在林子闳怀里了，可这一次，他没有去回抱住林子闳，甚至从林子闳怀里退了退，林子闳察觉之后又把人往怀里紧了紧。

“那天你做噩梦是不是因为我说你不乖就要把你丢在街上？”

“对不起啊，那时候你也吓到了吧。”

“杨宇腾，你不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没有不要你。”

“嗯，我知道的，对不起啊，我。。。”

“不要再道歉了，杨宇腾，你。。。你这样我害怕。”

“对不起，没事了，别怕，没事的。”

看着明明自己眼睛都哭肿了却还要像个大人一样伸手抱住他安慰着拍他背的杨宇腾，林子闳感觉自己的心被紧紧揪着，酸涩不已。

“杨宇腾。。。”

“时间很晚了，去睡吧，明天早上起来如果还在咳的话记得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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