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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漫谈。

-----正文-----

“我对食物的欲望止于品尝到口的那一刻。”你说。

“那一刻,食物将变得很笨重,吞咽之时,它们像泡沫、像石头,膨胀着,沉甸甸地塞满我的胃袋。”你继续说。“进食完毕,我常妄想着用手抠挖喉咙,将它们全都吐出来。”在你的脑海中,这段话应当是恶狠狠的,但事实上,你的语调十分平静。

二十七没有说话,只是用侧边的臼齿咬着一颗烟,烟已点燃了,黯淡的橘色火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他漫不经心地咬着烟,上下晃了几晃,这个动作使他露出口中的牙齿,它们大多被香烟熏得焦黄。

“在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会失去进食欲望。”

说罢,你沉默下来。关于这个话题,你已经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二十七伸着脖子,盯着无尽的远方,似乎在专心开车,又似乎在听你说话。自你话音落下,空气中有一小段沉默,很自然,就像每一次打发路途枯燥的闲谈那样。他的车开得不错,大马金刀,在密不透风的钢筋水泥里见缝插针又很精准。你忽然想起他曾嘲弄过女人开车急人,你不忿,可不得不承认的是,你见过车开得最漂亮的,确实都是男人。

也许有一天,你也能把车开得这么利落。你依旧想做个女人,但你也巴望着有一天,自己能洒脱地行走在这个世界上。洒脱这件事和性别似乎没什么关系,但事实是,没有人能摆脱文化的土壤。‍‍‌‎男‍‌‎女‍‌、贫富、美丑……每一个符号都会在人的身上留下印记。能站上舞台争一争的女人,要么比男人还男人,要么比女人还女人,没有第三种选项。

片刻,路过商店,二十七问:“吃冰棒么?我买包烟。”

于是你明白,关于这个话题,你确实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

你在老冰棒和红豆冰棒之间犹豫了一会儿。

很小的时候,你的妈妈说喜欢老冰棒,你很不理解,你要奶油的,可你现在也觉得奶油腻人了。其实冰棒都腻人,可耽于享乐的精神就像软饭硬吃的男人般要求安抚,于是每次,你也就装模作样地选个清爽的。

“什么时候才能摆脱欲望呢?”你想。这很难,但你还是期待有那么一天——食欲、‌‎‍‍色‍‎‍‌‌欲‌‌‍‍,它们带给你很多欢乐,同时也有很多折磨。

似乎一部分人的‌‎‍‍色‍‎‍‌‌欲‌‌‍‍是以情感为寄托的,至少现在的你是这样。你也曾像爱好奶油冰棒那样热爱过诸如机械、乳胶床这样纯感官的东西,但刺激超过临界点,最终只剩下恐怖和乏味。你回忆起被扩张得如深渊巨口般的人体孔洞,鲜红的粘膜脱垂着翻涌。你不想回忆。

可情感么,情感也没有那么单纯美好,大多数时间里也只不过根据现状进行维系与平衡。只是,这样漫长的、如履薄冰的挣扎过后,确实会出现几个短暂的瞬间,珍贵、特别、闪闪发亮,如刀削斧凿,深深刻入人的灵魂。

这时候,你又庆幸自己还活着。或许也说不上庆幸,不过,你确实有许多明确的节点可能死去。有好几次,你已经为自己拟好死亡倒计时,只是临了退却。计时结束,你也切实地感觉到,自己个体中的某个部分的确真实地萎谢了。现在想这些事情,已经如同做梦一般。现在你只想着,认真地将所有时间度过,不退却,不软弱,看看自己这一生究竟能活成怎么个模样。

离商店已经很远了。荒郊野岭,山路崎岖,但并不冷清。你们前面堵着一辆挂车,路又太窄,连错车的余地也没有。二十七拖着调子骂了几句,戏谑,漫不经心,显然并不是真的生气。他点了烟,熟练地吞云吐雾,你慢吞吞地吃冰棒。

南京把冰棒叫做冷饮,你一直觉得很奇怪,因为冰棒也好、雪糕也罢,总是不能“饮”的。不过,这个名字总该有个合理的由来,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一个岔路口过后,你们拐向更偏处,终于摆脱了挂车。但这路更窄了,杂草丛生,树木的枝条打在车身“啪”“啪”作响。这种小路上面,很多岔口都是锐角的,其实很危险,好在基本不会有什么人和车经过了,所以也无妨。你已吃完冰棒,它的配料表里有很多人造物,却确实让你感觉到一种自然的清爽。你的嘴又空了,你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但又觉得无话可说。

按理来说,上述思绪都是话题,随便拎一个你都能滔滔不绝,但你不想说这些,可叫你扯家长里短,你又学不会。以前你不是这样,你很爱说些有的没的,世界、宇宙、人生、爱情……如此这般。不过后来,你发现,大家其实并不爱听这些,你兴致勃勃,他们却只觉得累。可话又说回来,叫你去倾听这些,你也是觉得累的,人只有倾听比自己浅的人说话,才能温和而从容。人之有限,莫过如是。

二十七又抽了几颗烟,剩下的烟蒂,用拇指中指捻了,弹进水塘里,姿势很漂亮,你猜他私底下没少偷偷练过。所有从容而富有魅力的下意识,最初都是刻意展露,只是有的人开始得早,作为莽撞而朝气蓬勃的少年人的一员,做什么都可以被原谅。一个畏缩到五十岁男人不会学着弹烟蒂,他已经没有这样的力气了。

方才在小卖店里,冰棒的口味抉择,最后你选了红豆。这种冰棒无法吮吸,你一口一口地啃着,在凉爽的夏夜里,咀嚼声震耳欲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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