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兄弟,不会是其他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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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数月未曾踏入的房屋,周游感慨万千。
他搀扶着安然坐到沙发上,然后环顾四周:进门右手边的鞋柜,左斜前方的拐角处放着的餐桌,客厅墙壁上的幕布,出租房里的陈设几乎没有变动,保持着他搬出去之前的模样。这一瞬间,周游产生一种错觉,好似他从未搬离此地,如今也不是送安然回家,而是和安然一起回家。但是,门厅处没有了他的拖鞋,沙发上没有了他买的靠枕,这些消失不见的东西,都在提醒着周游:这里不是你的归所。
让他决定搬离此地的根本原因,正坐在沙发上,无视他的惆怅,冷漠地下达逐客令:“我没事了,你回去吧。”
周游不喜欢安然对他发号施令,不是因为安然此时身体有恙,需要人照顾,而是因为他俩相处的时候,从来都是他说了算。他没想交出主动权,自然也不会听安然的话。
“饿了吧?”周游说着,挽起衣袖,“我给你弄点饭吃吧。”
“不用。”安然坚持道,“你走吧,不用管我。”
周游置若罔闻,继续自说自话:“你想吃点什么?喝粥行吗?”问完了,他也不等安然回答,自己便做出了决定,“就喝粥吧。我去给你熬点粥。”随后,他便径直走进厨房。
安然无奈地叹了口气,手撑沙发,慢慢站起来,晃晃悠悠地走向厨房。
他来到厨房门口的时候,周游还在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东西。
发现安然过来了,周游问他:“你把米放哪儿了?”
他俩一起住的时候,周游是远庖厨的君子,从不关心柴米油盐放在哪儿,冷不丁地进厨房,自然也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安然斜倚着门框,不答反问:“你会煮粥吗?”
周游闻言,停下了翻找的动作。
他沉默片刻,然后心虚地说:“煮、煮粥谁还不会啊,有水有米不就可以了吗。”
安然一言不发地盯着周游:他们一起住了六七年,周游下厨房的次数屈指可数。他曾向安然坦言,自己不进厨房,完全是因为不会做饭。
不会做饭的人,如今却说要煮粥……安然皱着眉头,走进厨房,对站在路中间的周游说:“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周游侧身让出位置,尴尬地搓了搓鼻梁,瞥见安然纤细的脖颈后,他拉住安然的手臂,提出全新的方案:“我订外卖。你别弄了,回屋歇着吧。”
安然没回话,慢慢转过头,直愣愣地盯着周游抓住他胳膊的手。
周游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动作的轻率,连忙收回手掌,握拳背在身后,瞥了一眼门口,催促安然赶快回屋去。
安然没再争辩,乖乖地向外走去。
周游松了一口气,张开握在一起的拳头,不过几秒的工夫,里面便渗出了足矣浸湿掌心的汗。
他在裤子上抹了一把手心,然后掏出手机,正准备订餐,却听见不远处传来安然的声音:“周游。”
周游应声转头,看向安然:“怎么了?”
安然看着他,茫然地问:“我……做错什么了吗?”
周游不解反问:“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问?”
安然说:“我没错什么的话,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周游眉头紧蹙,因为安然主动提起了他刻意回避的话题。
为什么要躲着安然?
难以启齿的原由,周游只能否认它的存在:“我没有。”
安然已经认准了答案,周游否认也没用。他央求道:“我哪里做错了,惹你不高兴了,你告诉我,可以吗?我跟你道歉,我可以改正。”
错?不,安然没有错,同性恋不是错,柳雯反复跟周游强调过,周游也认可了这种说法。
他俩之间,就算有错,也是周游的错。
错在他无意中知晓了安然的心意,却只是躲避,不敢面对。
他不能继续这样躲下去,为了自己能安心,便将安然置于不安的漩涡里。
“然子,”周游问,“你喜欢的人……是谁啊?”
安然怔住了,显然是没想到周游会问他这个问题。
周游不等安然回答,继续求证地问:“是……我吗?”
和刚才相比,安然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但是,周游看出了他在害怕。
周游想逃避,不忍继续说下去:他也怕,怕安然会难过。
这个话题就像一道横在周游心上的伤口,表面看似无碍,内里其实早已溃烂,只有将其彻底挑开,清除脓疮,才有结痂愈合的希望。结果肯定是要留疤的,过程也肯定是会痛苦的,但是,长痛不如短痛。周游咬紧牙关,决定趁此机会把话彻底说明白。
“然子,我不介意你的性取向。不论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你都是我的好兄弟。但是……”周游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难以自抑地微微颤抖着,“只是兄弟,不会是其他的关系。”
安然闻言,默默地低下了头。
安然在难过吧?他肯定会难过的。周游没有被人拒绝过,但是他曾经与心仪的大学擦肩而过,那种难过的感受,应该和被人拒绝差不太多。
要安慰几句吗?像安然首次申请成为签约作者却被网站驳回时一样。
还是算了吧。不是他造成的伤害,他还有安慰的资格。他给安然制造了痛苦,之后再对安然进行安慰,多少有些道貌岸然。
安慰也好,关心也罢,此时此刻,不论他做什么,对安然而言都毫无意义。
他最应该做的,就是消失在安然的眼前。
“然子,你自己弄点东西吃吧,不想弄的话,就订个外卖。”周游收起手机,低着头,走出厨房,与安然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忍不住叮嘱道,“好好休息。不舒服的话,就尽快去医院。”
说完,他越过安然,三步并作两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曾经的居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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