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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有人要开始动手了，趁着大家注意力都放在混乱的会议中，蒂亚火速拉着齐越榕离开了正殿。

“打起来就不会继续谈事情了，所以我就不喜欢开会，会议上从来没有营养的内容。”

齐越榕：“那他们怎么解决那个议题？”

“会议结束后会有宴席，到时候勾肩搭背一下就能出结果。”

齐越榕猜测那些叛神者恐怕不会出席这样的宴会，他们在外面都要被同胞们鄙夷，更何况身处一群站在他们对立面的官员和大臣们。所以结果如何，那不是可想而知的吗？

她们穿过连廊，来到宫廷的后殿。

假如前殿是恢宏庄严，那后殿就是极尽奢靡典雅。这里充当装饰的珍珠、贝壳、海螺、珊瑚丛皆是大而美，不用想也知道它们也是极其稀有的。

一个身穿薄纱的雌性人鱼带着她们进了皇后的寝宫。

蒂亚：“姐姐。”

身穿软甲的皇后转身，露出她正在擦拭的短矛。她的长相与蒂亚相似，红色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神情坚毅得像个士兵，跟“亲和”两字八竿子打不着。

蒂亚拍了把齐越榕的后背，将她推向了皇后。

齐越榕不敢置信地回头看蒂亚，那神情明晃晃就一个意思：你又骗我了！

她以为蒂亚只是个跑腿的，没想到她竟然是皇后的亲属，看来这个人鱼嘴里的话都是真假参半的，她发誓蒂亚在她这的信任值已经破产了！

还没委屈上，齐越榕就撞上了皇后。

皇后面无表情地把飘过来的齐越榕扶开一臂距离，说：“很荣幸能见到你，异世之人。我是人鱼国国母蒂那。”

异世之人：……

皇后瞥了一眼蒂亚：“这奶娃娃还不如你那会。”

蒂亚尴尬笑。

“我们联盟面临着恶灵重返于世的危机，除了人鱼国，其他盟国也出现了诅咒。三年前，我们经过占卜，得知深海召唤来的异世之人能帮助我们重燃神明灵火，将诅咒消除于世。”

齐越榕鼓起勇气：“那个，我想知道怎么样才能让我回去？”

说好发怒的对象该是皇后，可一见到这么强势的本人，她就怂了。气势上矮了一大截，把好端端的质问说出了疑问的味道。

皇后：“达成召唤的缘由。”

蒂亚补充：“意思是重燃神明灵火，将诅咒消除于世。”

齐越榕为难：“你们确定没有找错人吗？”

皇后：“一切皆是天意，乌爾察的观星结果从不出错，由手镯带来的异世之人将为我们带来生的曙光。”

她抓起齐越榕的左手，那里套着的是杨嫣柔送给她的镯子。银色的镯子朴实无华，上面刻有浅浅的波浪纹路。

虽然不能理解一个小姑娘的玩具能是什么召唤神器，但齐越榕竟然有一瞬间的庆幸——来的是自己而不是杨嫣柔。

那小孩才初一啊，别说什么拯救世界了，被这姐妹俩卖了说不定还会替她们数钱。

不过，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齐越榕嗫嚅：“我，我，没有别的办法回去了吗？”

皇后：“很抱歉，你别无选择，但我们会永远感恩于你。”

随后她伸出左手，摊开掌心，蒂亚将手放了上去。

“蒂亚会一直陪着你，帮助你，守护你。”

齐越榕不曾拥有过选择权，即便是现在，关乎她回不回得去，也事关她的生命安全与否。

看到齐越榕突然红了的眼眶，皇后的冷硬难得松动了。

“你好像并不好奇，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由我来主持？”

齐越榕小声问：“为什么？”

皇后眼中似是燃起熊熊火光。

“为了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我为了这一天筹谋了十几年。”

***

在我还是少女的时候，我作为神明萨卡洛的族人中最尊贵的女子，将要嫁给人鱼国国王的继承人。这份婚姻，既是家族间的强强联盟，也是因为爱情。

“蒂那，你是不是又跑去找乌爾察了？”

管家抓着我的外袍质问我，那外袍边粘上了海草的汁液。

我矢口否认：“没有，这是和图卡去郊游蹭上的。”

今天我确实和我的未婚夫图卡郊游了，只是我们分别后，我又见了乌爾察。

乌爾察一个人独居在巨藻林里，她的父母是极负盛名的学者，常年在外勘察，是人鱼国里少有的野外专家。但由于污染，乌爾察胎中带病，出生时便无法正常游动，她浑身上下都是雪白的，出生那天宛若死胎，把大家吓得半死。

可我很喜欢乌爾察，哪怕大家都害怕她，甚至因为恐惧而攻击她，哪怕父亲不允许我和她玩，我也没有生过离开她的念头。

她和她父母一样，是个学识渊博，温和善良的人鱼，且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同龄人鱼都要优秀。

巨藻林那里并不如大人口中那么可怕，它附近有着一望无际的海草草甸，栖息着数不胜数的海龟、海豚、螃蟹和鱼群。阴天的时候，我会带着可以出门的乌爾察抓海龟玩，这比在家中学习宫廷礼仪要有意思得多。

这天我也偷偷跑了出来，我和乌爾察窝在她父母的书房——那里堪称一个图书馆，收罗了无数手稿、书籍以及地图，想来收集这些东西要颇费一番功夫。

“人鱼战士皆由雌性人鱼担任，而尊贵的巫职则由雄性担任……”

“乌爾察，以前的战士竟然都是雌性的，那雄性做什么？”

乌爾察捧着一本厚厚的书，抬起头，说：“除了巫职，还有传授知识的学者，治病的医者，大抵都是这些。在以前，族群里人鱼的数量比现在少很多，物资丰饶，体力劳动是身份地位低的人鱼才会从事的工作。”

“哈？”我对此感到难以置信，“战士也是吗？”

“嗯，没想到吧，如今深受爱戴和尊敬的战士竟然与平民无异。”

我忍不住咋舌，“那为什么后来就变了呢？”

“因为萨卡洛。”

我愣住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们的神明？”

“对，萨卡洛带领人鱼族和其他族的百姓歼灭了恶灵，在面对同盟的质疑时，她用巫术分裂神魂，庇佑五方，镇守五个盟国的恶灵之源。从此，战士的地位一跃而起，大家变得崇尚武力，也开始正视那些劳动的百姓。”

我想起从小就耳熟能详的那句话，“我们人鱼国最珍贵的劳动者、建设者、献策者。”

“对。”乌爾察合上书本。

“可是，可是现在的战士大多都是雄性的。”

乌爾察：“蒂那，那是因为我们的教育。”

是的，在人鱼的教育中，雄性从小就鼓励舞刀弄枪，而雌性则不然。以前我玩短矛的时候就会被父亲呵斥，只有母亲会偷偷帮我把我的短矛藏起来，才不至于被父亲通通折断。

我凝视着手里的书——这是一份作者不可考证的手稿，它藏在暗不见天日的巨藻林，被一个无知的少女翻出。

乌爾察虽然继承了这里的书，但并不是每一本都看过。可恰巧，她熟读这一本：“这是禁书。”

“为什么？这不是我们的历史吗？”

“正是因为它是历史。”惧怕光亮的乌爾察伸手挡在眼前，“真实的东西太过于刺眼，像强光。”

“只要躲藏起来，就看不见了。”

我听着她的笑声，心神俱震。

从那天起，我发了疯似地看乌爾察那里的书，我不再只将短矛当做男孩子的玩具。

如饥似渴，不知疲倦。

唯有看到图卡的时候，我的不甘才会被暂时抚平。至少图卡是懂我的，他不会觉得我喜欢舞刀弄枪很奇怪，也不会因为听不懂我的话而感到嫉妒，相反，他会为我引荐其他学者，只为了让我开心。

我开始有意识地扶植我看上的人，虽然我也不清楚自己想要干什么，但我就是做了我认为我该做的事情。

一切好像朝着好的方向前进，直至图卡登基。

图卡虽然开明，但他并不聪明，他只是一个平庸的政治家。

掌握权柄之后，他品尝到了权力的滋味，从此只听得到阿谀奉承，哪怕是我，也很难改变他的想法。可想而知，这个宫廷和王国变得有多糟糕。

我清醒地目睹人鱼国不复以往，碍于身份，我的所施所展对这个国家却只是杯水车薪。那种炼狱般的痛苦就像火山即将喷射而出的熔浆，我总以为我已是无坚不摧，殊不知我深爱的图卡竟是我懦弱的写照。

***

“我讨厌出尔反尔的世界，我仇恨背叛。他们夺走我的武器，但夺不走我的怒火。我将亲手终结我的愚昧和懦弱，爱我该爱的人。蒂亚说的对，腐烂的根长不出参天大树。我等了十几年等的就是这一天，我要推翻这真正叛神者的政权。”

纵有滔天怒火，皇后仍旧神情克制，可这份咄咄逼人在旁人看来还是极其的骇人。

她握紧短矛，将其转身射出。

短矛“锵”地没入一个立在十余米远的盔甲，正中心脏。

“而你是我的名正言顺。”

皇后回身，神情恢复到初见时的坚毅，眼睛熠熠生辉。她向齐越榕摊开右手，那是刚刚投掷短矛的手。

反正要重燃灵火才能回去，白捡了一个故事听，不赖。齐越榕将手放了上去。

她红着眼眶说：“我只是觉得有点感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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