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不至死也是罪大恶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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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尾巴扫来最后一阵清凉,喻风梨伸开懒散腰骨,终于翻出手机里早已收藏好的蛋糕教程看起来。
他要做的三层大蛋糕有点复杂,眼睛跟不上手一下子就受了伤。
手掌被割开一道深痕,鲜血汩汩流出,滴在地板上开出糜烂的花,不一会儿就变成发黑凝固的血浆。
秦时修就在这时开门进来,看见喻风梨一手拿着刀,刀尖对准的另一只手掌满是鲜血,侧对着他看不清神情。
“哥哥!”
秦时修瞬间上头冲过去,在喻风梨都没反应过来时扔掉小刀,等水龙头里的水变温,小心翼翼拉过喻风梨的手,鲜血混合着温水不断流淌,这一幕深深刺痛他的双眼。
喻风梨却跟个没事人一样:“你怎么突然来了,吓我一跳。”
“喻风梨!”
骤然听见自己的大名被眼前的结巴喊出来,喻风梨惊奇地回望:“诶?我在呢。”
高大的男人躬着身,眉毛都皱在一块儿,连身上都弄湿了也不在意,他急得嘴唇直哆,看着瞪大眼睛无辜的哥哥,到底什么重话都不舍得说,只一个劲自责,“都都怪我,血怎么……还在流……”
秦时修的意识此刻与外界分离,全身心被哥哥居然受伤了这个念头占据。
掌心的伤口太深,血就是止不住。
秦时修再也不顾他想,弯腰把湿润的掌心含进嘴里,舌面慢慢按压住伤口,听说人的唾液可以消毒。
“阿休?!”
这大小伙子的举动大胆又怪异,喻风梨惊呆了,随后他又冷静下来,细细打量着面前的一幕,若有所思。
掌心的血渐渐止住,毛茸茸的脑袋离开时刮蹭到一抹柔软,秦时修抬头撞进一片琉璃世界,细看表面蒙着一层雾蒙蒙的湿气。
他们离得太近了,呼吸交缠在一块儿,远远看去 像是在接吻。
“哥哥——”
“嗯。”
轻柔嗓音回应他的情不自禁,喻风梨张开手掌盖住他的眼睛,好不容易合上的创伤再次撕裂,秦时修眼前一片漆黑,只有经脉里的血液快速翻涌,眼皮发烫。
耳鬓厮磨:“感受到了吗?血雾翻涌的感觉。”
眼球上的压力渐渐小去,睁开双眼,睫毛垂下缕缕血丝,秦时修随手一摸,脸上糊满腥味。
他脸色剧变,扯起衣角粗暴地抹去脸上血迹,唇角撕裂皱起,说不出一句话来。
喻风梨却在对面笑着,透露出一种异于常人的喜悦,朝他张开糜烂翻白的掌心:“这样艳丽的色彩,我已许久不曾见到。真美。”
喻风梨说着还想挤点出来,秦时修愤怒地阻止,手臂上青筋暴起,却拿对方没有一点办法,只能无奈放手,在原地来回踱步,宛若一只困于囚笼暴躁无助的野兽,不敢面对歪头看他的喻风梨。
“咔擦、咔。”
秦时修低头一看,突然有了主意,捡起脚下踩到的小刀毫不犹豫扎向自己,只瞬间,手掌被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截成两半。
鲜红的血不要钱似的往外流,掌心的剧痛沸腾了他的心:“哥哥看,看我!”
他也要喻风梨用那样热切的目光对准他!
等他们上医院折腾完,外头天也沉了。
喻风梨坐在副驾驶,风从他指缝间溜走,发丝飞舞着迷住他的视线:“阿休,你知道吗?你和他越来越像了。”
“谁?”秦时修握紧搭在方向盘上的左手,靠疼痛保持理智。
车子缓缓停在斑马线外,恰在此时,街头的招牌霓虹灯亮起,光打进车里,照亮他们一方天地。
喻风梨扭头,直视他:“一个故人。准确来说,是一个少年郎。”
秦时修只留了一个侧脸,喻风梨却将他看得清清楚楚,直到行人散空,后面传来喇叭催促声,车子驶离霓虹灯牌,再次陷入昏暗。
风声裹挟着清泉般的嗓音吹入秦时修耳里:“他正好也叫阿修,不过是修行的修,当时他只有上初中的年纪,我收留过他一段时间,我比他大,于是他就叫我哥哥。”
喻风梨仿佛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那时阿修一个人蹲在我家门口哭,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出现的,明明有那么多可以给他更好生活的人,他偏偏挑中了我。”
“那是个大半夜,他哭得浑身冰冷,仿佛被世间所有抛弃,我什么也没问,就抱着他进了门。后来,他在我家住了下来,我才知道他失去双亲,当时孤身一人,警察也找不到他父母的消息,这一住就是三年。”
“你知道吗?他是一个很聪明很懂事的孩子,知道我行动不便,身为弟弟却处处关照我,后来他不仅跳级还被名校提前录取,就在门口抱着我,他说他很庆幸自己能比平常人更早完成学业,然后回来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秦时修开着车子缓缓从大道拐进小路,如川车流被抛在身后,独留天上的月亮紧密跟随,喻风梨停下,他也不说话,四下寂寥无声。
不一会儿,哥哥继续:“故事的最后,阿修没有回来,他这个小骗子啊,那所大学新生名单里根本没有他,当天,我靠在门边想怎么什么难过的事情都让我遇上了,以后千万别让我再碰到他。”
“但转念一想,就算碰到了又怎样,我又认不出来。他离开才是对的,谁想被一个瞎子拖累呢?于是我哭了,不知道是因为这个事实,还是因为我被抛弃了。”
血液重新渗透绷带,方向盘在手里打滑,拖出几道血痕,秦时修在失控前踩下刹车,轮胎与地面刺耳的刮擦声响彻山间小路,就像一个讯息,唤醒熟睡的生灵,属于夏日的聒噪从四面八方侵袭到每一处毛孔。
没错,是他当初的不辞而别、自作主张竟成为了哥哥多年后自剖伤痕的一部分。
但哥哥的平静叙述简直让他抓狂!
秦时修快要被逼疯了,他趴在方向盘上,根本不敢抬头,胡乱按压着喇叭,试图碾压外界的聒噪,但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有一个疯狂的想法在心底生根发芽,很快就成长为参天大树,在此刻叫嚣着突破桎梏……
“他现在在哪?”秦时修想我要杀了他。
“谁?”
“你说的……阿修。”
“你觉得他在哪?”喻风梨轻飘飘地反问他。
秦时修这才起来,像一台老旧的机器,只管按程序靠近喻风梨那边,不知缘由却甘之如饴,两人的视线在后视镜里相遇,一人平淡,一人满眼通红:“我……该去死。”
喻风梨平淡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异动,扭头,似讶异:“啊,可那段时间,我们的快乐不假。”
“也许我们不会再有交集,也许我们再次见面会和好如初。”喻风梨的意思是:“你罪不至死。”
蓁莽动荡的内心因这判决般的四个字倏然阒静,秦时修坐回去启动车子,两边的树木缓缓倒退,喻风梨用指尖勾起男人眼角的泪水。
“你终归不是他,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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